[明知沒有意義,卻無法不執着的事物,誰都有這樣的存在。——《單戀》]
8.
周清一般課程結束,做完工作,跑得比學生都快,看上去他才是那個恨不得快點離開學校的“熊學生”。
但最近。
他上完課慢悠悠回到辦公室随便吃點三明治,或者喝杯咖啡,就開始在電腦上噼裡啪啦,搞得整個辦公室人心惶惶。
“周老師,這也沒到年終評定的時候。最近怎麼這麼努力?黑眼圈都熬出來了。”
“是啊,看着瘦了不少。”
整個辦公室就他一個男的。
未婚人士隻有他,還有斜對面的音樂女老師。
已婚婦女很可怕,尤其對周清這種大齡優質編制剩男來說,他常常會被拿來作相親對象的最佳選擇。
三年前的時候。
他們謀劃了一場美麗(翻車)的邂逅後,在一家電影院和音樂女老師對着彼此大眼瞪小眼。
女老師似乎很害怕想要拽他的胳膊,但女老師很堅強,死死抓住椅背,全程閉上眼睛。
她身後那張椅子,就是她的靠山。
可惜椅子不是活物,女老師後半場電影全在周清懷裡。
周清跟個僵屍一樣,兩手握拳放在兩旁,一臉出世的表情盯着熒幕無能狂怒的女鬼。
最後,兩人各懷心思如坐針氈看完了整場恐怖電影。
周清從那後就開始應激反應,從此再也不想多待在辦公室。
甚至編出了七八個女朋友來表示自己是個花心的男人。
果然,婦女聯結團隊終于不再下手了。
但,下一句讓他差點把鼠标摔出去。
“周老師,上回你在校門口一起吃飯的那個小年輕叫啥啊?”
“瞧着挺俊霍,有女朋友嗎?”
周清喝了一口水,淡淡道,“小侄子。還沒成年,不早戀。”
“這樣啊……真可惜,我侄女也差不多這個年紀,等孩子高中畢業了見一面看看?”
“周老師這麼優秀,侄子肯定也挺優秀的吧。”
周清又喝了一口水,“是挺優秀。會彈吉他,唱歌好聽。”
“哦豁?搞藝術的?那不得行哦,藝術又不能當飯吃。”
周清唇邊扯出一絲笑。
“不過,要是條件好點兒那也行嘞,最起碼生得娃兒長得不磕碜。”
周清:“……”
“周老師?您怎麼想嘞?”
“實不相瞞。我家侄子。有自閉症。”
“天生也有隐疾。”
“談不了戀愛。”
空氣靜默一會兒,那老師轉頭過去又轉頭回來,好像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後道,“可惜可惜了!長這麼俊嘞!不過别太擔心,醫學技術這麼發達,肯定能治!”
周清沒再回話。
再說下去,就要對着宋幸的祖宗八輩跪着道歉了。
但也有一點兒不是謊話。
家裡可不就是多了一個人麼,還承諾他要教他編曲,可不得說到做到。
那天莫名說出來一句“不會一直住一起”之類的話,現在想起心裡還是咯噔一下。
不過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一周了,自那周開始,周清就找了個借口住學校教職工宿舍裡去。
有一半兒原因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宋幸。
還有一半兒,他需要靜心學習編曲,回去和宋幸待在一起,他沒法集中注意力。
這編曲沒那麼簡單,跟他當年接觸的不一樣,更新換代了不知多少,等于從零開始。
雖然難,咬咬牙總會過去,到今天,就啃得差不多了。
酒館的事兒,大部分從黃毛那裡聽來的。
比如,那天晚上,宋幸把白天的手機錢掙回來了。
比如,酒館開始慢慢有流量,口碑被路人在網上刷得平地起飛。
盡管,那個帖子的噱頭是。
“午夜場憂郁少年獨自彈情歌唱哭了多少外鄉人!這簡直就是我年少的白月光!”
這對知情人士周清來說,假的不能再假,那小孩兒談過什麼戀愛。
唱歌。
沒有情感。
全是技術。
但不乏小酒館這幾天都爆滿,落灰的酒都他媽快賣光了,過段時間還要研究進貨的問題。
再比如,黃毛提議說在酒館搞小型live賣票,還說他給阿幸創建的個人社交賬戶粉絲過萬,有很多有名的網紅想邀請他一起合唱,還有前來做唱歌PK玩打賞的。
直到今天,黃毛發給他一個帖子。
視頻。
宋幸獨自在舞台上唱歌,仰拍的角度和乳白色的燈光讓他神化了幾分。
酒館裡又暗,看上去确實像個天上下凡來曆情劫的憂郁少年。
視頻有過萬的點贊,周清不禁歎口氣。
感慨也贊歎。
伴随着一絲憂傷。
他從未想過,自家小酒館的命運竟然拿的是逆襲劇本。
親眼見證自己那個連鳥飛過可能都不會拉屎的地方。
有一天會喧嚣、吵鬧,屬于年輕人的氣息充斥着整個酒館。
他才意識到,宋幸的能力到底有多大。
一周入賬的錢,都超乎他想象。
幾部水果手機都能買下來。
越這樣想,心裡越發賭。
他到底對一顆幼小心靈做了什麼?
沒有一點師德之心!
竟然傷害一個無處可去,衣不蔽體,靠賣唱生活的十七歲少年的心!
不知道他是以什麼心情說出“雨停了,就走。”這種話的。
他一定以為自己要趕走他。
但是,周清可以發誓,他當時想說的絕對不是那句話。
人總是活在後悔中。
突然想抽煙。
但這裡是學校。
隻好邊磨牙,邊打開編曲教程繼續做筆記。
還差最後一點知識文檔編輯好後,按掉叉準備關機回家。
這時,手機一連串震動。
除了那小子,沒人會這麼頻繁給他發消息。
宋幸自從得了新手機,回去就開始研究,微信搞得像他在測試系統。
沒事兒就給周清發消息,各種各樣的。
無意義的語音。
帶拼音的文字。
吃飯的照片。
酒館各個地方詭異的拍照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