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上來。”
宋幸還是抖了抖鞋子,才坐上來。
車有些年頭沒開了,一直在停車場放着,每個月交點兒停車費。
周清沒想過有一天很多擱置的東西都會派上用場。
鎖上車門,發動引擎,道,“安全帶系上。”
“……怎麼系?”
宋幸茫然看着雨刷左右作業,又在狹小的空間看看周圍。
周清把着方向盤的手一頓。
瞥向宋幸,一臉無奈。
他怎麼忘了。
這可是個21世紀的古董。
傾身過去,拉過他頭邊的黑帶子。
“就教一次。”
“胳膊擡起來。”
男人的嗓音在額頭邊兒響起,氣息溫熱,震地酥麻。
宋幸擡起胳膊。
周清把帶子斜着拉過他腰側,扣下去一瞬,腰帶繃緊,少年緊緊貼在椅背。
黑色寬帶子勾勒出少年的腰線。
周清輕輕啧了聲。
腰真細。
勾着手指拉了拉他胸口的帶子稍微松松,坐回位置。
轉彎開出停車場,到立交橋大道。
拐進212國道時,周清說,“以後多吃點。”
“瘦得快沒肉了。”
頓了頓,又道,“哥抱着硌手。”
餘光裡,宋幸的視線漂移過來。
“哥也要多吃些。”
“哥吃飯也不規律。”
“這樣才不會被大風刮跑。”
“……”
本是打着早點來,早點走的算盤。
但這陵水村實在不好找。
導航帶着車亂七八糟繞,有時候到死角,下面是懸崖,隻好再從盤山公路上開下來。
回到不知道跑到哪裡的無人區鄉間小道。
雨刷抹過的視野裡霧氣一片。
看來這邊兒雨也大。
宋幸察覺到周清在強忍着不耐煩,手指在方向盤邊緣不斷敲着。
開過去的路坑坑巴巴,一會兒颠簸一下。
宋幸摸摸鼻子,也在手機裡看地圖,希望自己能有點作用。
周清忍不住問,“阿幸。你是怎麼從陵水跑到山城的。”
宋幸說,“聽見有人說要進城……偷偷跟着一起來的。”
周清笑了聲,“真聰明。”
但是,去山城裡的人多,可去村裡的人少。
想找個同路的車跟,也沒法跟。
方圓幾十裡,就周清這一輛車。
聽着導航說,“路程已偏航,已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周清差點沒把髒話罵出來。
當然不會罵出口,頂多嘴唇動動。
直到發覺導航一直在圍着一個小山繞,周清總算發現一點苗頭了。
關掉煩人又聽不懂人話的導航,加大油門直沖進一條狹窄的石闆小路,掀起的水浪撲棱在窗戶沿,又炸開水花。
周清撐傘下車,看了眼時間。
五點二十分。
宋幸随後下來,似乎有點暈車,扶着車門緩了一會兒,才轉頭看向村子。
周清盯着村口這個崎岖不平,人高一樣的怪石,上面隸書刻着“陵水”。
默了一會兒,說,“這是你家麼?”
宋幸似乎含混了一聲。
周清第一次見這種新鮮兒玩意。
他沒想過有地方竟然如此落後。
就一塊石碑立在這兒,村裡邊兒好像能一覽無餘,跟古代的茅草屋似的。
懷疑是不是哪些黑戶把哪塊國家保護級别的古建築給占領了。
然後自封為王,建立着屬于他們的部落文明。
周清就算是以前下鄉支教,也沒見過這麼穿越的地方。
簡直是現代遊戲裡的bug。
先進技術文明科學中的絆腳石。
人類曆史長河浪潮中遺落的一片散沙。
周清在村口徘徊了會兒,一直沒進去。
宋幸卻很幹脆往前走。
周清拉住他胳膊,“等等。阿幸。”
“你要不要再認認外面的字兒?”
“這是你要回家的地方麼,你姐姐在這兒?”
确定裡面不是些通緝犯吧?
宋幸的黑傘往上揚了一些,黑眸藏在額發後,看不清晰。
他隻是堅定點點頭。
“嗯。姐姐在裡面。”
周清隻好也往裡走。
開車開得久了,有點兒想抽煙。
往褲兜裡摸出一根,傘柄夾咯吱窩裡,攏手,擋風。
火焰漂浮搖晃,對準點燃後,深深吸了口,又夾在指間。
複又把傘拿回手裡,邊往前走,邊吐煙圈。
鼻息間噴出的雲霧消散,而後視野清晰。
一個衣服很破的大爺舉着一根比他還高的細長棍沖進雨裡,蹒跚跑過來。
周清驚了下,被嗓子裡的那股烈味嗆得悶咳。
來不及思索,大步流星上前勾住宋幸的領子往後扯。
同一時間,宋幸抓住棍子的頭兒,往前一帶,大爺也随之踉跄幾步。
宋幸抓住棍子朝旁邊轉,又往外用力推出去。
大爺就随着動作轉了個圈,然後往後退了好幾步,退回了他家門口的矮凳前。
凳子連帶着後面竹編裡的谷子嘩啦啦往下落一地,被雨浸濕地一片狼藉。
大爺顫抖着手指,指着宋幸,口裡不知道在念叨什麼,是周清聽不懂的話,聲音沙啞如破風箱。
宋幸撐着的大黑傘隻是微微晃動幾下,又被人穩住。
“他怎麼回事?”
周清問宋幸。
卻看見宋幸額發後面的眼睛。
被雨水打濕過。
潮濕,陰冷,森寒。
周清下意識往後退一步,倒吸一口涼氣。
指間的煙也忘記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