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于明白,他盡管和天氣一樣難以預料,卻也跟天氣一樣無可避免。——安吉拉·卡特]
22.
周清扶住額頭,手裡拿着紅筆,桌上是未批改完的卷子,卻一行字也未看進去,腦海中全是那天房間裡的事情,一想起,心裡就不斷歎氣。
他說要好好想想,實際根本不知道要怎麼辦。
隻要待在一起,宋幸就會撩火,一撩,理智在渴望和失控間遊走,而後又會因為心軟敗下陣來。
看見他那張臉,周清總覺得在做罪惡的事情,身為教師和年長者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于是又來學校宿舍住了,不然卷子下輩子也别想批改完。也希望通過分開幾天,宋幸能專注做自己的事情,而不是把目光放在他身上。
但這幾天,手機裡的消息不斷,從早到晚,甚至淩晨也有,估摸能有一百多條,沒什麼有意義的信息,無非是些日常罷了。
隻是今天有些安靜。
周清盯着安靜黑屏的手機,又歎一口氣。
“周老師?家裡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我去上課聽見你在辦公室歎氣,上完課還聽見你在歎,做完教案你還在歎氣。”
“運氣都要歎走啦!”
周清愣了愣。
原來他今天歎了這麼多回氣麼?
周清說,“沒什麼事兒,就學生卷子改得心煩。”
一說起期中考試,不止這位女老師,其他老師像是抓住了什麼可聊的話題,頓時七嘴八舌,周清一句話也沒聽進去,附和着點頭。
突然問,“對了。如果家裡有小孩兒太粘人,怎麼讓他獨立?”
那女老師看他一眼,“多小的小孩兒啊?”
周清停頓一下,說,“十八了。”
“十八?”女老師聲音陡然提高,“十八還粘人啊?沒過青春叛逆期麼。”
“我家那姑娘,才十四歲。拉着過來摟着照相不讓摟,吃飯挑挑揀揀,一進她那屋,就跟外界隔絕了一樣,還挂個‘勿打擾’的牌子,進去打掃衛生也不讓,藏着一堆秘密哩!”
“還不如小時候粘着我呢……”女老師感覺說遠了,道,“那個十八歲的小孩,多粘人啊?這個年紀都是要上大學了吧。”
周清含混“嗯”了聲,“需要抱着才能睡,洗澡也要一起。”
女老師臉上閃過古怪,“媽媽抱?”
周清說,“我那小侄子。最近住我這邊,粘人。”
女老師一臉恍然大悟,“哦~自閉症那個……咳,哎,沒事兒,可能心智還不成熟呢,要不然帶出去逛逛接觸一下大自然?”
周清看着窗外的雨,轉頭,“有用嗎?”
“反正光在家待着肯定不行。現在外頭還下着雨,不過看天氣預報說,下周雨就停了,到時候可以去嘉陵江邊兒看看。”
“下周麼,”周清思忖了會兒,“有點太晚了。雨天有沒有能帶小孩兒去的地方?”
周清的經驗确實少。
他的生活已經很多年都保持着幾點一線,除了嘉陵江邊附近,很少再去逛商場或者别的地方。
現在想想,覺得自己過得果然太随便了。
女老師略一思索便道,“去電影院看看動畫片,去遊戲廳玩玩遊戲,再不行,商場裡抓娃娃機也行,都是小孩喜歡的。”
“室内一堆能去的地方,你上網查查,看看你家小孩有什麼愛好,帶着去就行了。”
此時,上課鈴響起,周清收拾卷子站起來說,“我先去上課。我考慮考慮。”
女老師擺擺手,“别太擔心,慢慢來,總會好,現在還年輕着呢。”
周清上完課後去外面吃飯,想起女老師說的話,下樓梯的時候給宋幸發消息。
[哥晚上回去,有話跟你說。 ]
消息很快回複過來,好像手裡正抱着手機。
[好。]
周清還在想怎麼宋幸不問别的,一般不都要再問“哥,你要說什麼?”,“哥,你終于要回來了嗎?”之類的話,現在竟然就冷漠發個“好”。
以為是自己把他甩屋子裡不管,小孩兒心情不好,剛準備發信息哄哄,身邊忽然一陣熱鬧,一堆人成群結隊扶着樓梯把手往下面沖。
周清差點兒沒摔下去,貼着牆壁給她們讓位。
“下樓梯都小心點兒!别亂喧嘩!”
可惜,他的聲音被淹沒在一群叽喳聲裡。
“教學樓下面有帥哥?哪個班的,等女朋友?”
“誰知道,戴着黑衛衣帽子,雙手插兜,冷得很,誰搭話都不理。”
“我去,在樓下裝逼呢?”
“那不知道,反正挺帥,長得像玩音樂的。”
“在樓下站着幹什麼,真等女朋友?”
“有人從早上就看到他站那兒了,也沒見哪個女生在他身邊。”
“别管了,這波姐要猛攻,勢必拿下!”
……
周清愣愣聽着她們講話,然後也沖下去,拉開那群學生,從人堆中先下到樓底,而後朝他們揚了揚眉毛。
“樓道禁止大聲喧嘩,禁止推搡踢踏。”
看着周清淩亂匆忙的背影,女學生們:“……”
果然是宋幸,站在她們說的地方。
插兜低頭,轉着黑傘柄,不時把手機掏出來,周圍都是躍躍欲試的女生。
周清走了幾步,又停下。
心裡說不清什麼感受。
很暖,很舒服,很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