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史堂百盞青銅燈映着三千卷《大楚實錄》,上官佩的翟衣逶迤過滿地散落的史官奏折。
她指尖金錯刀正将"暴虐無道"四字刮去,朱砂填入處顯出新刻的"破虜"紋樣。檐角鐵馬突然齊喑,獨孤珩的玄色龍紋氅衣挾着風雪卷落燈花。
獨孤珩指腹撫過未幹的朱砂:"佩佩可知這'破虜'二字..."
他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箭傷,“是孤當年替你擋契丹流矢時,你親手刻在箭簇上的。”
朱砂順着他胸膛溝壑流成血梅……
上官佩刀尖挑開他腰間鎖魂繩:“那陛下可知這些奏折……”
她扯出暗格裡染血的《起居注》)“用的是你屠城時護住的那批貢紙?”
獨孤珩一見那紙面遇熱顯形,竟是前世合卺夜的合婚書。
……
子時的更漏混着冰鑒開合聲,上官佩将修改的史冊浸入寒潭。
水面忽現獨孤珩前世跪在太廟的背影,他正用軒轅劍刮去碑文“暴君”二字,碎屑落入腳邊的骨灰壇。
上官佩撈出泡發的史冊:“陛下刮碑的手勢……”
她濕透的紙頁貼在他腕間黥紋,“與今朝我修史的筆法如出一轍。”
冰水順着鎖骨流進衣襟……
獨孤珩突然掐住她後頸按向冰鑒:“你看清了——”
水面倒影變成他剜心取血的畫面,“這些骨灰壇裡裝的,是替你擋過天罰的替死鬼!”
冰面炸裂,二十八壇骨灰浮出水面……
大理寺地牢的黥刑架前,上官佩執朱筆在《罪己诏》上勾畫。
獨孤珩突然握住她手腕,将“弑兄”改為“護玺”,“屠城”改作“開疆”,血順着筆杆染紅诏書上的龍紋。
獨孤珩咬破舌尖血混入朱砂:“佩佩這字……”
他引她手在“罪”字上補全筆畫,“比當年在冷宮刻棺時更狠絕。”
他突然掀翻墨硯,潑出的墨汁在《百官譜》上顯出北疆布防圖。
上官佩蘸着血墨在他脊背刺字,“陛下可知史官筆如剜心刀?”
她金針劃過他的舊傷,“就像這道箭疤,我偏要改成護國勳章的紋樣!”
三更天的驚雷劈開太史閣穹頂,上官佩立在《帝王本紀》的書架間。
獨孤珩突然點燃浸過火油的鎖魂繩,火舌沿着史冊年份竄燒,将她困在永昌二十三年的卷宗前——那正是他們重生相遇的年份。
獨孤珩扯過燃燒的鎖魂繩纏住兩人,“佩佩改得了史書……”
火苗舔舐他心口黥紋,“改得了孤這裡刻着的'弑父戮兄'麼?”
他突然撕開《本紀》封皮,夾層掉出她周歲抓周的銀镯。
上官佩踩滅火苗拾起銀镯,“就像陛下改得了我筆下的'暴君'……”
镯内暗格彈出帶血的合婚庚帖,“改不了這镯子上——”
她冷笑,“你七歲時刻的'珩佩永囚'!”
破曉的晨光穿過焦黑的《本紀》殘頁,上官佩握着半枚傳國玉玺按向灰燼。
獨孤珩突然擒住她手腕,将玉玺狠狠按進自己心口黥紋,血肉模糊間顯出新刻的"佩"字。
獨孤珩抓着她的手攪動傷口:“現在史書該怎麼寫?”
他的血混着朱砂在灰燼上洇開,“是'暴君剜心謝罪'……”
他突然笑着咳出血塊,“還是'瘋帝為妖後篆名'?”
上官佩扯出他傷口裡的玉玺殘片:“該寫——”
他突然将殘片刺入自己肩頭,“昭烈女帝剜目修史!”
她的血淚滴落處,《本紀》灰燼顯出新朝年号……
上官佩撫着燒焦的“暴君”字樣:“我偏要這青史長卷,字字句句都是你的不得已!”
獨孤珩擒住她染血的手:“那孤的不得已裡……”他引她撫過自己滿身傷痕,“哪道不是心甘情願?”
上官佩扯開他前襟指着新刻的“佩”字:“陛下可知這般自苦……”
她突然咬破那處傷口,“不過是想讓我夜夜夢見你痛!”
獨孤珩笑着咽下血沫:“那佩佩該多刻幾道……”
他抓着她手往心口捅,“好讓這痛纏你百世千生!”
焦黑的《帝王本紀》殘卷被收進太廟暗格,夾層裡的合婚庚帖泛着血光。
當史官翻開新修的《昭烈實錄》,隻見扉頁朱批:“珩佩三年,帝剜心改史,後剜目為證,雙血交融處,是為本紀元年。”
而太廟地宮的冰棺内,兩具相擁的屍骸心口各嵌半枚玉玺,裂縫處生出并蒂血色珊瑚,遇燭火則顯“不如不遇”的篆文。
禦書房的晨曦穿透焦黑窗紙,上官佩肩頭玉玺殘片泛着血光,獨孤珩染血的指尖捏着金瘡藥瓷瓶。
鎏金博山爐騰起藥香,混着《本紀》殘頁的焦糊味,在兩人交纏的呼吸間氤氲成詭谲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