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安慰:“想必是那狐媚子吹了枕邊風,蒙蔽了老爺,以為是女兒,老爺才不上心,非是不愛惜夫人——”
顧夫人打斷:“你莫再替那負心人尋摸借口,變心便是變心,如今我人老珠黃,又生不出兒子,他早就厭棄了我,不過是礙于父兄勢力,不得不與我虛與委蛇,這些我都知道,但我卻依然對他情深義重,不得不為他謀算許多。”說到這裡,顧夫人神色振作,重新變得煥發,道:“前一月尚書省吏部遣使來考核,夫君品德與才能俱是上等,可霖朝一百二十三州,中等以上泰半,上等不下二十!如今國師聖恩日隆,想來能在他那處松動松動,父親來信,日前二侄子向國師求了恩典,得了修煉之術,國師發話,若能引氣入體,便收作入幕之賓。我二嫂子可羨慕得緊,先前國師曾随口提起過那小畜生可惜,想來是有一點天賦的,便宜了他罷。”
說到這裡,她停下話頭,示意李嬷嬷,李嬷嬷會意,走到櫃子前拉開一個抽屜,從中拿出一個木盒,木盒打開,裡面躺着一本散着油墨氣味的書籍,上書“修真十書”四字。
“這便是那仙法的臨摹本,張嬷嬷,你給那小畜生送去,務必吩咐他,一定要勤加修煉,日夜不辍,争取早日入國師的法眼。”
張嬷嬷上前接過,高聲應喏。
顧夫人說完,疲倦地揉了揉眉頭:“下去吧!”
衆人應聲而退。
張嬷嬷與李嬷嬷帶頭,往房外走去。
離開顧夫人的屋子,李嬷嬷終于忍不住了,問張嬷嬷:“張嬷嬷,你跟我實話實說,老爺不日就會回來?”
張嬷嬷腳步一頓,轉身看着李嬷嬷,臉色如鍋底黑沉,凸起的橫肉猙獰,像廟裡的夜叉一般恐怖,李嬷嬷不禁被吓了一跳,隻聽對方譏諷一聲:“哼,老爺哪裡那麼快回來,傳消息的小子說了,老爺叫他滾,莫打擾他跟二姨娘風流快活!”
李嬷嬷一愣,旋即不滿:“老爺真這樣說?”
張嬷嬷:“氣煞我也!李嬷嬷,我們夫人世族出身,老爺夫人捧在掌心都怕化了,自小千嬌百寵,哪裡受過這般委屈?”她替顧夫人叫屈,“若不是夫人娘家扶持,老爺如何能在短短十數年成為襄州知府?要知道這襄州可是富庶之地,連陛下最疼愛的弟弟都分封在這裡!如今他在官場站穩腳跟,越來越不把夫人當一回事了!真真是忘恩負義的東西!”
李嬷嬷同樣氣得不輕,卻不敢如張嬷嬷這般表露,掃視周圍一圈,身邊的丫鬟小子紛紛低下頭去。
張嬷嬷恨恨地道:“外面人都說老爺與夫人伉俪情深,卻不知道夫人受盡了委屈。多年來為他謀算仕途,操持後院,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他倒好,新人一個接一個擡進門,他就是這麼回報夫人的?!”
李嬷嬷歎息一聲:“這都是命,誰叫夫人生不出兒子呢!也怨不得老爺,這都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若是最初那幾年,老爺尚且顧忌顧夫人鄭家的權勢,隻敢偷摸尋歡,不敢光明正大行事,隻是當夫人一直生不出男丁的時候,事情便漸漸變了。
雪上加霜的是,曾經被顧修竹一夜寵幸的丫鬟卻生下了一個男胎,越發讓顧老爺覺得,是顧夫人生不出兒子,非自己生不了兒子,顧夫人那時性子尚且驕縱好強,許多時候蠻橫不講理,顧修竹便越來越不滿,覺得是顧夫人在阻止自己生兒子,生出了納妾開枝散葉的念頭,兩人多次争吵,顧夫人終究拗不過顧修竹,一不留神叫人把外面的女人擡進了門。
那段日子府裡雞飛蛋打,昔日恩愛夫妻大打出手,争吵不休,顧夫人打過罵過哭過,顧修竹從一開始的辯解、賠笑到後面的煩躁不耐,直到最後的冷漠,拂袖而去。
過了半年,第二房小妾又擡了進門。顧夫人終于徹底慌了,意識到在子嗣一事上,丈夫是來真的。
她慌慌張張向母親、父兄去信,收到的回信,卻叫她如墜冰窟,徹骨寒冷。
母親與父兄皆訓斥她在子嗣一事上糊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沒有兒子,顧家就斷絕了香火,沒了傳承,所有旁的家族都可以踩他們家一腳。
得知她曾經把丈夫的一個兒子扔掉,向來待她溫厚的母親更是生氣,言辭犀利地讓她即刻去把那個孩子找回來,認在自己名下,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般教養。
那個時候顧夫人六神無主,本能地按照母親父兄的吩咐去找,幾經周折,花費了大量金錢後,終于把那個丢棄的孩子找了回來。
孩子是找回來了,然而顧夫人一想到這個兒子是深愛的丈夫與别的女人生的兒子,就宛如一根刺深深地紮在她的心上,讓她無法心有芥蒂地看待這個孩子。
而讓她絕望的是,有了男丁傍身,丈夫卻并未回心轉意,反而繼續待在那兩個小賤人身邊,一個月内與自己同房的時間寥寥無幾。
這讓顧夫人更加恨了,她不敢發洩在丈夫身上,那兩個小賤人有丈夫護着,她也不敢真下狠手,于是,滿腔不平、怨恨的惡意,便對準了新認回來的“長子”身上。
她叫人教顧硯青琴、棋、禮、樂、書、數?,卻唯獨不教他射、禦。教他撫琴練舞,卻不許他接觸四書五經;她知道鹿永泉喜歡搜集娈童,便特意驅人叫顧硯青出席那晚的家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