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貝琳奈取下了臉上圍着的衣物,原本是艾斯的短衫,在他們落到這裡之後很快被他貢獻出來,畢竟這家夥自己是光着膀子四處溜達也沒有任何問題的人。
而貝琳奈就不一樣了,丢斯第一次見她露出真容,也明白了她為何要将自己遮成那樣。
少女的面容精緻秀氣,可放在眼下的境況裡,隻顯得那張臉上發紅發紫的曬傷更加觸目驚心。
丢斯是醫學生出身,很快辨認出了少女的情況。他自然聽說過白化病這種罕見的基因病,與一般的白色發色的人不同,這類人的皮膚産生不了應有的黑色素,很容易被曬傷。
如果說原本被撿到時是全新狀态的話,如今的貝琳奈大概已經磨損到了6成新。經過幾天荒野求生的磋磨,她已經成了一副頭發亂蓬蓬,滿身細碎的擦傷曬傷的可憐模樣。
雖然她本人并不覺得如何,可一旁原本精神了一整天,完全沒有落難樣子的艾斯一見她的樣子頓時蔫吧下來。像是頭一回撿到貓卻頻頻翻車的新手鏟屎官一般,滿臉無措自責。
貝琳奈渾不在意的轉了轉胳膊。
“好了,太陽也下去了,該輪到我登場了。”
說完,在丢斯震驚的目光中,貝琳奈端起面前的空玻璃瓶。
隻見少女吐出幾個奇異的音節,聽起來像是某種常人難以理解的天外之音。下個瞬間,空氣中無形的水汽開始凝結,憑空彙聚成一顆顆彈珠大小的水球,短短幾秒内裝滿了瓶子。
“哦,這次更快了,越來越熟練了啊。”艾斯習以為常地誇贊道。
貝琳奈點頭,她對自己也十分滿意。
一個看似簡單的小水球魔法,實際上…也确實不難。
雖說不難,但發展到這一步也是經曆了幾次小小的進化的。貝琳奈一開始隻能靠冰凍的方式凍結一小片範圍内的水,然後到能夠跳過冰凍的環節,在到現在可以直接大範圍的召集提取空氣中的水分。
隻要打通了最初的關竅,進一步開發類似的咒契便像拔出蘿蔔帶出泥一樣,愈發得心應手。當然,大概也是因為她如今探索的還隻是些簡單的小伎倆。
然而新觀衆卻不那麼淡定。
丢斯瞪着眼睛,阿巴阿巴半天,最終吐出一句:
“……你難不成是惡魔果實能力者嗎?”
他是知道的,大海上有這麼一類擁有超常力量的人,這是他一時能聯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可也不怎麼合理啊,惡魔果實的克星是海水,從來沒聽說過被大海詛咒的果實能力有能夠操縱水的。
“不是惡魔果實,是魔法啦魔法。”貝琳奈沖他眨眨眼:“怎麼樣?作為梗寫進你的小說裡挺不錯的吧。”
“确實……等等不對!你怎麼知道?!”
他明明誰都沒告訴過!
他甚至都還沒開始寫!
他猛地反應過來,那什麼預言能力原來是真的,丢斯頓時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岌岌可危。是他小看了,大海原來是這麼離譜的地方,這下遇到真神棍了。
想到這裡他汗流浃背,一瞬間腦海裡不受控制地閃過、過往人生的裡大大小小的秘密,特别是糗事。
不不不不會吧,她不會全都知道吧……
貝琳奈:“放心,我能看到的沒那麼多。”
丢斯更加震驚了:讀、讀心……
貝琳奈:“不會哦,你全寫臉上了。”
旁邊艾斯與有榮焉的龇牙:“怎麼樣,很厲害吧。”
玩笑間,貝琳奈繼續着她的作業,蹲下來将手埋入沙子之中。
到頭來,認識一下沙子的名字還是有點用的。
感謝曾經看過的趕海視頻給了她靈感,這個小島再怎麼荒蕪沙子裡也還稍微有點東西。
她的手指在沙子裡劃出咒契,以她為中心,周圍的沙灘從深處開始震顫起來——不一會各類深藏其中的貝類螺類紛紛逃難似的冒出頭來。
“愣着幹嘛,撿啊。”
丢斯再次驚詫的時候,艾斯和貝琳奈已經像兩隻嗎喽一樣,蹲在那邊往胳膊底下塞海貨了。
三人一起收割了這片海灘的軟體動物,帶着殼子的時候還顯得挺多,然後架在火上烤一烤立馬縮水到隻夠塞個牙縫。
“越來越少了,看樣子這個法子也撐不了幾天了。”貝琳奈嚼着帶着一點沙粒的螺肉,眼前忽然一暗。
“給你。”
一件衣物落在了她的頭頂,是丢斯的。她掀起了來看過去,對方像艾斯一樣把外套甩給了她。
“你這種……情況,我聽說過,”丢斯抿了抿嘴,“皮膚不能見陽光的吧,還是再裹嚴實一點的好。”
他的用詞十分小心,大概是為了避免冒犯到她,不過貝琳奈并不在意這些,隻是略有些感慨。她記得小說裡丢斯一開始可沒有這麼善解人意,并不想耗費體力配合艾斯沒譜的造船行動,隻是消極苟命。
然而這個時空裡,不過是多了一個她。
在絕境之中有比自己弱小的存在時,有的人會滑落道德的深淵,轉而剝削弱者以保全自己。而有的人,卻反而會被激發出更多動力。
這樣看來,丢斯無疑是後者。死亡的陰影逼近自己固然絕望,但如果一同遭此劫難的還有更應被保護的人,他反而無法就這麼坐以待斃了。
這樣的表現,大概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吧。
“謝謝。”貝琳奈對他道謝,“不過外套明天早上再給我吧,這裡晚上還挺冷的。”
“用不着,你拿着。”丢斯有些别扭的摸了摸面具。“你這家夥看起來弱不禁風的,病倒了我可沒本事補充水和食物。”
“說的也是,那我就不客氣了。”
貝琳奈不再推辭,她對自己的脆皮程度很有b數。這種情況下與其體貼皮糙肉厚的海男人們,不如先保住自己的狗命。
“诶,丢斯你知道貝琳奈不能曬太陽是怎麼回事啊,好厲害,和造船的知識一樣都是從書裡看來的嗎?”
艾斯很好奇,但凡知道點他不知道的東西(并不是多難的事,畢竟這家夥連某些常識都欠缺的很)他都不吝啬贊美,但這話有些微妙的戳中了對方不想提及的某些東西,少年面具下的嘴角繃直了一下。
“嗯确實是書裡看來的……”不過是不那麼讨喜的醫學課本。
“哦哦,那書裡有沒有說這個能不能治好啊?”
“哈?這是先天性的疾病,體質一樣的東西怎麼有辦法治啊。”丢斯給他一個離譜的眼神,又斜眼看貝琳奈:“你自己沒和他說過嗎?”
“沒……”她也沒想到艾斯還琢磨這個來着。
話既說到這了,丢斯不自覺繼續思考起來:“白化病本來就是很少見的病,而且不危及生命也很少人研究,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治,但是據說很多白化病人視力也會有問題,這方面的話……”他原本打算說下去,結果擡頭看過去對上貝琳奈炯炯有神的眼睛,看來他的擔心是多餘了。
丢斯意識到自己好像一不注意說的有點多。
一瞬間,他又回想起那個他并不喜歡的醫學院,在那條并不是他自己選擇的路上,做着并無熱情的研學的日子。
而面前的“病例”正平靜地注視着他,那眼神,仿佛透過他的軀殼,将内裡那個他想要抛卻的自己也看得清清楚楚。
是了,她是個貨真價實的預言着,她當然什麼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