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什麼時空、什麼文明,人類總是願意将土地稱為“母親”。
我們是大地的兒女,血脈深處銘刻着與土的鍊接,各類神話信仰與文學作品中總不乏這樣的刻畫。
人總是喜歡将世間的一切拟人化,尤其樂于想象自然或許也有意志,且人能用自己的意志與其溝通。
上世紀知名女作家厄蘇拉·勒古恩筆下的經典奇幻文學作品中*,德高望重的巫師通過與山脈溝通平息了一場地震;絕境中逃亡的年輕男女呼喚“母親”使大地裂開鴻溝,吞沒奴役他們的邪惡術士……
或許可以給島嶼和大海說說,叫他們松松手放他們離開。
這是貝琳奈嗑了6天貝類和海鳥後産生的,異想天開的想法。
“不、仔細一想也不是那麼異想天開,不如說完全值得一試!”
貝琳奈跳起來撸胳膊挽袖子,這就準備動手。
“= =你又要做什麼了嗎?”
“你這是什麼語氣,目前為止結果不都還不錯嗎。”
貝琳奈回過頭,看向身後出聲的丢斯。
丢斯正蹲在樹蔭下,忙着用石頭“誇嚓誇嚓”的與木頭短兵相接,聞言擡起頭露出一個略無語的表情。
“是是,除了我們的船變成了爛木頭,還有你神智不清說了半天鳥語之外。”
“但這不是吃了幾頓飽飯嘛。”
丢斯默默歎氣。他還要再感歎一遍,這個人簡直太沒有落難者的樣子,精神狀态堪比春遊的小學生,每天一睜眼就是試行各種奇思妙想。
貝琳奈這兩天興緻高昂地探索着魔法的邊界,如同漫步于原始的無人之境,沒人告訴她什麼可行什麼是禁忌,她隻能憑直覺判斷。
但偶爾她的判斷會出現偏差,還時而被興奮與好奇左右,在危險的邊緣反複橫跳。
前天,貝琳奈預視到會有一群遷徙到海鳥路過接近島嶼的位置。
這麼幾天餐風飲露下來,即使她再是一個精神追求高于物質需求的人,在看到那遨遊天際的美麗生靈們時,也隻能生出——“是吃的!”這一個想法。
得想辦法搞過來。
她這麼想着,開始了行動。
最開始探索島嶼的時候,他們在懸崖附近發現過一具大型鳥類的骸骨。
貝琳奈猜測它或許是受了傷無法起飛、以至于無奈消逝在了這個島上。經過時間的分解風化,如今隻剩下白骨與一點殘損的羽杆,她便想到用那骨頭制作了一個骨哨。
魔法不僅僅是一個單詞的咒語,它同時是符号、是聲音,是語言也是音律,同時還是氣味。
咒契魔法之中,有許多可通過吟唱、或演奏對應的音律,達成更加快捷有效的施放。其中還有一種叫做“紙翼”,造型類似鳥類的簡易仿生飛機,要靠乘坐者也像鳥兒鳴唱一般,用口哨操控。
這樣的創作理所當然,人類的想象力總将「禦風」與「飛翔」,與天然為此而生的飛鳥聯系在一起。
但在魔法真實存在的世界裡,或許是鳥兒學會了風的語言,因而得到了與之同行的邀請也說不定。
貝琳奈叼着骨哨在島嶼的最高點坐了一整天,用每一寸皮膚、每一根頭發記錄着風的觸感與味道,夜晚帶着那殘留的感覺入睡。然後夢境延續了早先的預視。
夢裡她是一隻鳥的視角,與鳥群一起翺翔。
飛行是一種奇妙無比的體驗。
她在生物憑自身能達到的、離陽光的最近處,肆意舒展着身體。幾乎不用用力,風會擅自慷慨地攜着它們前行。
她感知到镌刻于羽毛與骨髓之中的“儀式”。每天清晨,它們睜開眼、抖落寒夜的凝露,靈魂與翅膀一同向着天際伸展。海風的氣味如期而至,它們的心髒、血液、與骨骼呼應着的天空的韻律變得無比輕盈。
然後,騰空而起,躍入那天地間自由奔湧着的無形之力,它欣喜地接納它們的彙入,視彼此為同類、不分你我。
向着第一縷陽光,它們張開嘴與風一同鳴唱————
貝琳奈睜開眼。
天邊第一縷陽光已然亮起,海平線上,橙黃的半個朝陽的輪廓裡有海鳥渺的剪影飛出,那群沙粒大小的小點向着他們的方向而來,沒一會兒就要從頭頂經過。
她立刻跳起來。
就是現在!
貝琳奈感覺夢中音調的餘韻還留在腦海中,然而那種玄而又玄的感覺正在随着意識的清醒逐漸消退。她必須趕在忘掉之前,将那聲音在這邊的世界喚出。
她果斷吹響了骨哨————
然後,狂風席卷了西克西斯島。
那天艾斯和丢斯在暴風中驚醒。還沒睜開眼就被吹地翻了幾個翻,艾斯還差點失去他的帽子。好在他們剛穩住身體後,那陣怪風就停了下來,隻留下滿島狼藉,和一地狼狽撲棱翅膀的“大自然的饋贈”。
還有蹦跶歡呼着的貝琳奈。
他們很快便知道這場“海鳥風暴”并不是什麼大自然的饋贈,而是半吊子法師的作妖。然而他們剛捋清楚狀況,前一秒還在手舞足蹈的女孩‘嗵’一聲就倒下了。
在現實與夢裡狂吹了一天風之後,貝琳奈毫無意外地着涼了。
兩個少年頓時吓得飛起,手忙腳亂地給燒得通紅女孩降溫,又是喂食喂水、全力保住她的小命,但沒一會兒又出現了更棘手的狀況。
安靜躺倒了一會兒之後,貝琳奈突然睜開眼,眼神好似清明無比,口中卻發出奇怪的像是鳥又像是哨子、反正就是不像是人的動靜。她那小胳膊小腿忽然變得力大無窮,胡亂撲騰着想往懸崖的方向跑,他們怕硬來會弄傷她,廢了老大的功夫才将人控制住。
就這樣折騰到了晚上,月亮升起,貝琳奈才逐漸清醒過來,打了兩個噴嚏變回瑟瑟發抖的小雞崽子。
雞飛狗跳的一天下來,造船進度重新歸零,食物倒是得到了有效補充,也算是有得有失。
前提是刨去人員心力交瘁的精神損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