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思伽轉過身,面對着牆壁,強迫自己放空大腦。
第二天一早,唐思伽早飯也沒有吃,沒有看廚房門口少年失落的眼神,便直接去了公司。
她想,也許等自己忘記那晚的一切,或者正常看待那天的事情時,她會和他好好談一談,繼續以姐弟的身份相處。
隻是,唐思伽沒有想到,當天下午臨近下班時間,她正準備找個借口告訴時川自己今晚要和同事聚餐,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屏幕上顯示着“時川”的名字,說話的卻是陌生的男人聲音:“你是時川的姐姐嗎?我在經貿大學的醫務室,時川同學從樓梯摔下來了,傷得不輕,你能來接他嗎?”
唐思伽抓着手機的手一緊,心高高提了起來:“我現在過去。”
沒等到下班,唐思伽便匆匆忙忙地跑出公司,直接打車去了學校。
到達經貿大學時,已經過去近一個小時,唐思伽幾乎一路小跑,直接上了醫務室三樓。
直到詢問了值班老師,唐思伽才終于有時間緩口氣,快步朝裡走去。
309室的門緊閉着,學校的門并不算很隔音,能隐約聽見裡面的動靜。
“……已經簽好了。”唐思伽走到門口時,除了電視上傳來的新聞播報的聲音,隻聽見這樣一句帶着明顯外國腔調的話,短暫的沉默過後又道,“Chris……”
唐思伽的手已經搭在了門把手上。
“謝謝威廉先生。”時川淺淡禮貌的聲音響起。
威廉隻停頓了半秒,便朝門口看來,唇角的笑一如既往:“唐小姐,你終于來了。”
唐思伽先看向病床上的時川,見他面色如常才放下心來,看向威廉:“威廉先生怎麼會在這裡?”
“真傷心,”威廉假作難過地撫了下胸口,“是我給唐小姐去的電話,唐小姐居然沒有聽出我的聲音。”
唐思伽一愣,當時她隻覺得腔調奇怪,很快所有情緒被“時川受傷”這一消息覆蓋,再沒注意到其他:“抱歉……”
“沒關系,時川同學沒事就好。”威廉朝時川看了一眼。
唐思伽:“你剛剛說簽好了什麼?”
威廉笑着揮了揮手中的文件夾:“病曆單。”
說着,他轉過身:“不打擾你們姐弟倆了。”
扔下這句話便走了出去,還貼心地帶上了門。
一時之間,室内隻剩下唐思伽與時川二人。
過了好一會兒,唐思伽上前詢問:“你……”
“姐姐,你流血了。”時川輕輕開口,打斷了她的話,目光落在她的膝蓋上。
唐思伽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此時才感覺到膝蓋的刺痛。
四月中旬的天已經熱了,她今天穿着過膝的長裙,裙子被剮蹭地抽了線,是她上樓時因為過于匆忙不小心在牆角撞的,沒想到出了血。
“回去塗一下碘伏就好。”唐思伽說。
時川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的腿,她的血,在他的眼中,似乎天然帶着鮮豔的紅色。
這是為他而傷的。
這個發現令他興奮。
“……倒是你,傷到哪裡了?”唐思伽走上前,低聲問。
“小腿、手臂磕破了一塊皮肉,臉上有擦傷,骨頭沒事,已經包紮好了。”時川乖乖回應。
唐思伽仔細查看了下,确定如他所說,才終于松了一口氣,遲來的惱怒也翻湧上來。
她看着他腿上的血隐隐滲透了厚重的紗布:“醫生說你是從樓梯上跌下來的……”
“怎麼走路這麼不小心?”
“你在想什麼,下個樓梯都能摔成這樣……”
“我在想你。”
少年平靜的、沒有遲疑的聲音打斷了她的喋喋不休,在病房内響起。
唐思伽的聲音戛然而止,怔忡地站在床邊:“……什麼?”
“我在想,你是不是後悔收留我了,還是不想要我了,”時川擡頭,幽深的眸望進她深褐色的瞳仁裡,帶出幾分深情的錯覺,“因為那晚的事。”
這是二人第一次開誠布公地提到那晚。
唐思伽看着他的眼睛,眼前的少年像是生怕被主人丢棄的狗狗,眼中藏滿了惶恐不安。
她如此清晰地感覺到心髒怦怦跳動起來:“……那晚,隻是你這個年齡的正常生理現象。”
簡單的一句話,她說得磕磕絆絆。
時川的視線一錯不錯:“姐姐,你知道不是。”
唐思伽張了張嘴,沒等她再開口,時川抱住了她:“有那種反應,是因為你。”
他坐在床上,抱着站在床邊的女人的腰身,臉頰貼着她平坦溫熱的腹部,仿佛肌膚與肌膚相貼。
“姐姐,你為什麼不敢承認,你對我也有相同的念頭?”
唐思伽的大腦轟然炸開。
這一瞬間,她突然清晰了自己在害怕什麼。
一個完美滿足自己所有奇怪的小癖好的漂亮男孩,他的手指好看,臉蛋好看,身材好看,他會每天早早起床為她做早餐,會每天笑盈盈地做好晚飯等她回家,會甜甜地叫她“姐姐”……
就好像上天知道在其他方面苛待了她,所以特意派了這樣的少年來補償她一樣。
可她比他大了四歲。
她怕當戳破了那層薄薄的紙,剩下一地的不堪,連家人、姐弟都不再是,又回到孤零零的一個人。
“姐姐,”時川從她的懷中擡起頭,語氣潛藏着蠱惑,“承認吧,你也想要我。”
牆壁上,供人打發時間的電視機播報着最新的消息:“瀚思集團二公子江訴斥巨資與知名作家李格簽訂全版權合約……”
時川唇角帶着笑,聽着耳邊的聲音,看着女人慌亂的眸。
魚,上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