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接近中午時,郎月慈在車站接到了施也。今天施也穿了一身黑,要不是郎月慈認識那件全系統幾乎都一樣的“最潮單品”,他險些就要錯過施也了。
“你也有執勤内膽啊?”郎月慈接過施也手中的電腦包。
“好歹我也有銜啊!下了課直接來的,沒換衣服,就套了一件。”施也低聲說,“制服混穿了,違規,别學。”
“我們内膽裡穿什麼的都有,沒督察的時候沒事。而且我們這兒的督察也管不到你。”郎月慈又看了眼施也,問,“冷嗎?裹得這麼嚴實?”
“不冷。就是不想露出裡面的衣服。”施也笑了笑,“誰沒事穿警服外面遛達啊!一會兒先回酒店,我換身衣服咱們再吃飯去。”
“行。聽你的。”
路上施也接了學生的電話,有個文件需要他簽字确認,所以到了酒店後施也邀請郎月慈上樓坐等。流程上的事情,時間不由施也來決定。郎月慈表示理解,于是跟着上了樓。
施也一直在接電話,刷卡打開房門後給郎月慈指了下沙發,郎月慈點了頭,放輕腳步走到沙發上安靜坐好。施也鎖好門,把手機放到桌上,一邊繼續電話溝通,一邊脫掉了執勤内膽。他松了領帶,坐到辦公桌前打開電腦。郎月慈擡眸打量了一番,白色襯衫是天然的反光闆,襯得施也的五官更加立體。原本并沒有什麼存在感的無框眼鏡因為反射了屏幕的光變得有些明顯了,并不突兀,隻是讓他看起來更嚴謹更認真。
郎月慈的心中有種說不清的感覺,這樣看上去嚴肅的人,此刻反倒讓他有了更想走近些的沖動。
電話溝通持續了将近半個小時,終于挂斷電話完成工作,施也關上電腦,說:“抱歉,讓你幹坐了這麼長時間。”
郎月慈搖頭,提問說:“老師可以解答我一個問題嗎?”
“當然。”施也看向郎月慈道,“這是我的榮幸。”
郎月慈:“老師之前說過,如果你穿上警服就沒人跟你同桌吃飯了,是因為白襯衫,對嗎?”
施也笑了聲,向後靠在椅背上伸了個懶腰,說:“對啊。白襯衫在學校裡不少,我同事基本都是,有些進修的研究生班的學生也是。但在地方上還是少數。而且我這個年紀,正常途徑根本不可能。你看咱倆一樣大,你才是三督,我這個太離譜了。”
“因為是教授?”
“也不全是,你可以理解為我被強搶了。”施也無奈一笑,解釋道,“我在前單位隻教了三個學期的課,寒假的時候被博導推薦參與了一個案子,案子過程中領導忽悠我,說給我個特聘專家身份,方便我查閱檔案。那時候我哪知道那些彎彎繞啊?就答應了,這一答應不要緊,等案子結束之後我就直接被借調去公大上課了。後來又辦了六起部督案件,領導告訴我給我轉正授銜,他們還怕我不願意,在規則範圍内把我的待遇直接拉滿了。其實借調這麼多年,前單位也不想我回去,把我踢出去正好能騰出個編制給新人。我被架在那兒了,基本沒得選。我初授是一督,前年剛提上來。”
“初授一督,那确實合理。”
施也玩笑道:“我這算是一步到位,這輩子估計都沒有升級的愉悅感了。别人退休的時候一堆不同的肩章,那是履曆。我就這一個,完全沒有成就感。”
“延遲退休了,你還得三十多年才退休呢,肯定會有的。”
“不要提!千萬不要提!我現在就想退休!三十年可怎麼熬啊!”施也站了起來,“等我一會兒,我換個衣服。”
“好。”
施也很快換了衣服出來,他坐到另一邊的沙發上,問:“昨天休息得好嗎?還累嗎?”
“不累了。都睡了一覺要是還累,那體力也太差了。”郎月慈把剛才拎上來的袋子推到施也面前,“給你帶的。本地特色小零食,晚上餓了可以墊墊肚子。”
“我真得請你吃飯了。”施也看了眼表,“中午有多長時間?”
郎月慈回答:“看你,我的任務是确保你的安全,所以我的時間也由你來決定。”
“找個餐廳吧,吃完飯再回市局。”
吃過午飯倆人才回到市局,沒過多久,馬博就送來了最新進展,收費站的監控拍到了案發當晚疑似杜君衡駕車通過的影像。現在正在搜索車牌注冊信息,并優化視頻人像,準備進行比對,很快就能有結果。
張尚翔興奮地說道:“那如果确認了,這案子是不是就能破了?!”
“往返不代表作案。現有證據釘不死他。”郎月慈從桶裡拿了塊巧克力扔給張尚翔,“不過确實是一大進展,他得解釋清楚他往返兩地是幹什麼的。”
張尚翔接住巧克力,說:“郎哥,我怎麼覺得你在訓狗呢?我說得不全對,你否定了我,但又給我糖吃。”
“不吃啊?不吃還我。”
“我吃!”張尚翔立刻把巧克力放進嘴裡。
郎月慈笑了下,又拿了一塊巧克力,遞到施也面前:“來一塊?”
“謝了。”
施也的指尖擦過手心,一陣酥麻的感覺順着郎月慈的手臂蹿到了後背。郎月慈緩緩收回手,咽了下口水,端起杯子起身走向飲水機。
與此同時,施也的電話也響了起來。他沒離開辦公室,直接按了接聽鍵。不知道對面說了什麼,施也的表情明顯柔和了下來,通話持續了将近五分鐘。挂斷後施也在自己的電腦上操作了一番,然後把屏幕轉向郎月慈,說:“新進展。”
屏幕上是一張案發現場的模拟照片,不同的是,照片裡沒有屍體,而原本散落在現場的書則在書架上擺放得整整齊齊。
聽到有新進展,張尚翔和徐聖昭也都湊上來,和郎月慈一起看那張照片。郎月慈幾乎是隻看了一眼,就看懂了施也要表達什麼,他向施也投去驚訝的目光,施也輕輕點頭。什麼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這個……什麼意思?”張尚翔看向施也,“施教授,我笨,您要不給我個提示?”
“問問你郎哥。”施也道。
張尚翔和徐聖昭又同時看向郎月慈。郎月慈說:“這個書架是定制的。”
“所以?”徐聖昭問。
“死者身下的那本書,原本就不在書架上。”
張尚翔還是沒懂。郎月慈于是繼續解釋道:“死者家的這個書櫃比标準常見的書櫃薄,同時每一層層闆之間的高度也不一樣,是可調節的。我第一次到現場的時候就覺得這個書櫃别扭,當時沒想到,現在看應該是空書架層闆分隔不平均的原因。你們看這張複原圖,散落在地上的書全部放回到書架上,每一層書的上面幾乎緊貼着上一層的層闆底部,這意味着,沒有空間再去放别的書了。這是一個嚴絲合縫到放不下再多一本書的定制書櫃。”
“啊?誰會這麼買書啊?這強迫症到什麼程度了?”徐聖昭頓了頓,又道,“不對,如果嚴絲合縫到這種程度,那照片裡地上那本書……施教授……?”
“對。那本書很有可能就是指向我。”施也平靜說道,“不止是那本書,包括唯獨沒有散落在屍體旁,又恰好在死者頭部附近的那一排偵探小說。都有指向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