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和慶壓住心裡的火,連續深呼吸了幾次,才最終點了頭:“我這兒沒什麼事了,你們都去忙吧。成雲霞,剛才我說的事情你好好考慮。”
“哦!”成雲霞這個回答更是生硬。不過因為施也在場,袁和慶也不好再發作,于是沒有多說,揮手讓他們離開了辦公室。
成雲霞就算再不圓滑,也知道施也是來救場的,也明白有些話不能在行政樓裡說,于是三人一路都沉默着,誰也沒說話。
直到走出了樓門,施也才開了口:“成支,李副,謝謝你們替我說話。”
這下李隆的反應比成雲霞還大,他窘得就差找個地縫鑽進去了,連話都組織不好了:“不是,我……哎呀施教授你别這樣……”
“好了,李副。”施也說道,“昨晚我就猜到了。很簡單的道理,是不是萬字案相關,你們到了現場一看就能有初步判斷,我又不是現勘人員,不用最先進入現場,等你們确認了再聯系我根本不耽誤什麼。”
面對這樣聰慧通透的人,李隆自然也就不再隐瞞,他歎了口氣,說:“實在是抱歉,領導要求的,我也是身不由己。”
“我知道,所以我沒怪你。”施也的目光輕掃過二人,接着說,“這個案子我其實挺感興趣的。所以如果有需要,我會幫忙。”
“不,施教授,你沒必要。”成雲霞還在氣頭上。
“成支,我理解您的想法,說實在的,我也挺佩服您的勇氣的,畢竟我是真不敢跟我的直系領導拍桌子叫闆,在這一點上,我确實得跟您學習。”施也用這樣玩笑的方式撫平着成雲霞的怒氣,他的語氣仍舊平和,“生命是一樣平等的,命案也一樣不分高低。我确實對這個滅門案感興趣,這與死的是誰無關。如果你們忙不過來,或者确實在哪方面需要我幫助,可以直接說。名義上我不參與,但關上辦公室的門,也不必要那麼泾渭分明。至于領導那邊,他們有他們的考量,我也有我的辦法。我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想讓我幫忙,自然需要付出對應的代價。你們不能白白替我跟領導拍桌子,我也不能到了地方上就随便被人利用,對吧?”
“施教授這是……”這下連李隆都猜不出施也要幹什麼了。
“暫時保密。”施也溫和一笑,“等案子有進展再說。”
在去看守所的路上,郎月慈發出詢問,施也于是就把這些對話都如數告訴了他。郎月慈說:“其實昨天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腦子裡閃過了一下這個念頭,但畢竟案子優先,你也答應了,我也就沒再多想。”
施也說:“李隆不會直接告訴你的。他要是直接說了,你敢給他來個先斬後奏,直接到現場看過之後再聯系我。”
“這倒是。”郎月慈承認道,“這是我們的職責範圍,但不是你的,沒必要這麼折騰你。不過你也别因此對我們袁副局有什麼别的看法,這事也不是他一個人能決定的,他肯定也是聽上級領導安排。霞姐這麼跟他拍桌子叫闆,他也是受夾闆氣。”
“我明白。對了,剛才我聽他們說,成雲霞心髒不好?”施也問。
“嗯。”郎月慈回答,“是工傷。當年霞姐被嫌疑人用刀捅了胸口,傷了心髒和血管,傷得很重,差點兒就犧牲了。那之後心髒功能就不太好了,一直吃着藥。她第二個一等功就是那麼來的。”
“是啊,一等功已經是拿命換了。”施也輕聲道。
郎月慈搶先一步說:“我那不算,你别多想。”
“給了你的,你就是配得上,是你别多想才對。”施也說。
“嗯,我不多想。”趁着轉彎的時候,郎月慈用餘光瞟了一眼施也,猶豫了片刻,還是問了出來,“今天這事,你有什麼辦法不被拿捏?談經費?”
“要錢就俗了。”施也淡淡一笑,“你們省就不窮,你們市更是富裕,要錢戳不到痛處的。打蛇得打七寸。”
郎月慈:“别吊我胃口了,快告訴我吧。”
“單列市的領導都牛,你們市領導在省裡橫着走慣了,覺得誰到了你們地盤上都得聽話。苗希堯的行政級别确實不算特别高,成雲霞比苗希堯還高半級,她說的沒毛病,但工作單位不一樣。苗希堯級别低,不耽誤他是副局長。教育局副局長被殺,這事傳出去,在普通人眼中就是比犧牲一個警察要轟動,這是職業性質使然。而且現在教育是熱門話題,師生關系、老師和家長之間的關系、教育局和學校之間的關系,這本來就是很敏感的問題。案發現場是入室殺人,加上受害人的身份,很容易讓不明真相的群衆聯想到尋仇。哪個老師走投無路殺到家裡了?或者哪個學生家長遭遇不公沒被解決于是憤而拿起屠刀?這些都是很有可能的揣測,甚至他們自己内部都會産生這種推測。所以他們會給市局施壓,要盡快破案。”
“這倒是。”郎月慈表示理解。
“我來你們這兒辦案,走的系統内的途徑,市裡不知道内情,甚至連我到底是誰都不知道,而且就算知道,他們也不會太在意,因為他們真的是橫着走習慣了。”施也繼續說道,“對他們來說,無非就是‘正好你們那裡有專家在,讓專家幫着看看’,上下嘴皮子一碰,說話的人不覺得這事有問題,但領導又不能駁面子,畢竟人命案怎麼都得查,真正落地實施的時候就為難了。”
“确實是這麼個道理,所以你到底要怎麼拿捏他們?”
“我猜啊,這事其實是個筏子,是你們市局領導想借着我掀桌。市裡出了事,誰都想捂着,到省廳也就停了,肯定不想再往外傳。如果你們市局領導也是這個想法,那他就不該讓李隆打那個電話給我。畢竟市委那邊沒道理直接插手指揮辦案,咱們是雙重領導,你們局長也兼任着副市長,有些事情他能把握。而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事讓我知道就意味着根本捂不住,他對我沒有約束力。那你說,他為什麼還這樣呢?”
施也這次倒是沒想着讓郎月慈回答,而是繼續說了下去:“我就做個順水人情呗,想請我幫忙,可以,這個案子我會做成案例分析,内部期刊投個稿,教學分享用一用,這個申請要學校發函,我肯定得跟洪院報告,這樣學校自然就知道了;另外,我這次是十二局派下來的,派出的時候明确寫了隻是四二七案,那麼市局的協助調查申請也得給局裡出一份。我的想法隻是我自己的,程序上的事情肯定要完整,不然結案報告都沒法寫。”
“嘶……”郎月慈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真狠呐!”
“我說了,請我是有代價的。”施也淡淡回答。
“想起之前你跟我說過,既然我不是被賣了還幫着數錢的傻子,做個順水人情能讓自己舒服點兒,就無所謂被當槍使。”
“對。被當槍使的前提是得跟握着槍的人互相配合。”
“那你跟袁副局配合好了嗎?”郎月慈問。
“我不找他,我直接找你們趙局。”施也搖了搖一直擺弄着的手機,說,“已經配合好了。”
“發消息說的?你不怕……”郎月慈停了一瞬,突然領悟,“如果他真的是想借你掀桌立規矩劃界限,那你隻需要告訴他走流程發申請,他就能明白你的意思了。”
“沒錯。”施也鎖上屏幕說道,“他剛給我回複,說謝謝我的協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