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Livehouse的鐵皮屋頂上,張程晰站在後台簾幕旁,指尖無意識地撥弄着吉他弦。透過縫隙能看到台下攢動的人頭,在暗紅色燈光下如同起伏的黑色浪潮。
“緊張?”貝斯手陳昊不知何時湊過來,耳釘在黑暗中閃着冷光。
張程晰咧嘴一笑,露出标志性的虎牙:“我字典裡沒這詞。”話音剛落,他右手猛地掃過琴弦,一串明亮的音符炸開在潮濕的空氣裡。
蘇雯從化妝鏡前轉過頭,三十歲的女人眼尾已有了細紋,笑起來卻格外溫柔:“程少,你吉他肩帶松了。”
張程晰低頭去系,陳昊突然伸手揉亂他一頭自然卷:“我們主唱今天格外帥啊,台下小姑娘眼睛都看直了。”
“滾蛋。”張程晰笑罵着躲開,目光卻不自覺飄向角落——林嘉南坐在鼓架後面,黑色手套包裹的修長手指正輕輕敲打膝蓋,節奏精準得像台節拍器。從排練到現在三個月,這個鼓手說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句。
老周掀開簾子進來,退伍軍人挺拔的身姿在狹小的後台格外醒目:“五分鐘後上場。”他頓了頓,從懷裡掏出個信封,“剛收到的。”
陳昊伸手要拿,老周已經利落地将信封塞進内兜:“演出完再說。”
雨聲忽然變大,舞台上主持人誇張的報幕聲穿透雨幕:“下面有請——鏽弦樂隊!”
張程晰深吸一口氣,第一個沖上舞台。刺眼的聚光燈讓他眯起眼,汗水瞬間從額角滑落。他擡手撥動琴弦,熟悉的觸感讓他立刻進入狀态。前奏響起時,他聽見身後林嘉南的鼓點如心跳般穩穩切入,貝斯和鍵盤随之跟上,四個人的聲音在雨夜裡奇妙地融為一體。
唱到副歌時,張程晰習慣性地甩頭,水珠從發梢飛濺而出。台下尖叫響起,他笑着轉身想和林嘉南互動,卻看見鼓手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仿佛與喧嚣隔絕。
就在這一刻,他右手猛地一輕。
“铮——”刺耳的斷裂聲通過音響傳遍全場。張程晰低頭,E弦斷開的末端猙獰地翹起,像道醜陋的傷疤。台下響起噓聲,他大腦空白了一秒——這首歌的高潮部分全靠這段solo。
汗水突然變得冰冷。張程晰下意識看向隊友,陳昊正對他使眼色,蘇雯的鍵盤聲微妙地變重試圖掩蓋,而林嘉南……
鼓聲停了。
黑衣鼓手站起身,在衆目睽睽下走到舞台邊緣。雨絲打在他蒼白的臉上,他彎腰從鼓包裡掏出什麼,然後徑直走向張程晰。聚光燈追着那道清瘦的身影,全場鴉雀無聲。
林嘉南遞來的是一根鏽紅色的琴弦。
張程晰怔住。他們從未交流過琴弦偏好,但這正是他慣用的型号。時間仿佛凝固,他伸手去接,指尖不經意擦過對方手套的紋理。那一瞬間林嘉南猛地抽手,琴弦差點掉落,張程晰慌忙抓住,卻連帶着握住了對方的手腕。
隔着手套都能感覺到那截手腕在顫抖。
台下開始起哄,張程晰回過神來,咧嘴沖觀衆席眨眨眼:“看來今晚大家太熱情,連我的弦都受不了。”哄笑聲中他利落地換好弦,轉身時發現林嘉南已經回到鼓架後,整個人藏在陰影裡。
音樂重新響起時,暴雨突然變得猛烈。張程晰獨特的搖滾嗓穿過雨幕——
Runnin' wild with a heart on fire,
Breakin' chains, reachin' higher.
Thunder screams as the guitars cry
We ain't livin', we're just alive!
當最後一個音符落下,他轉身對着林嘉南的方向舉起吉他,雨水順着琴身流下,在舞台上彙成小小的水窪。
———
後台的歡呼聲差點掀翻屋頂。陳昊一把摟住張程晰的脖子:“可以啊程少,臨場反應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