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上的啤酒泡沫像海浪一樣翻湧。
張程晰舉起第七杯啤酒時,餘光瞥見林嘉南縮在包廂最角落的卡座裡,面前擺着一杯紋絲不動的檸檬水。黑衣鼓手在喧嚣中像一座孤島,黑色手套在桌面上輕輕敲打《鏽蝕》的節奏。
“别慫啊主唱!“陳昊摟着個陌生女孩的腰,另一隻手把酒杯怼到張程晰嘴邊,“連貝斯手都喝不過,以後怎麼在搖滾圈混?“
酒精在血管裡燒出一條灼熱的通路。張程晰仰頭灌下整杯啤酒,喉結滾動間溢出的酒液順着下巴滑落。他故意把空杯重重砸在林嘉南面前的桌上:“輪到你了,鼓手大人。“
包廂裡突然安靜了幾秒。蘇雯擔憂的目光在兩人之間遊移,老周放下正在簽合同的鋼筆,連陳昊都松開了摟着女孩的手。
林嘉南擡起頭,黑曜石般的眼睛在霓虹燈下泛着詭異的紫光。他緩緩摘下一隻手套,露出蒼白手指上的疤痕,輕輕碰了碰張程晰手中的空杯。
“我戒了。“他的聲音比冰鎮檸檬水還冷。
張程晰的視線模糊了一瞬。他想起音樂節結束後林嘉南那句“我會告訴你一切“,但三天過去,鼓手依然像個行走的謎團。這種懸而未決的感覺比酒精更讓人頭暈目眩。
“真沒勁。“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大得不正常,“樂隊慶功宴,鼓手連酒都不喝...“
老周突然站起來:“時間不早了,明天還有采訪。“
“才十一點!“陳昊抗議道,但退伍軍人已經利落地結完賬,用眼神示意蘇雯把張程晰架起來。
夜風像一記耳光甩在臉上。張程晰踉跄了一下,撞進一個帶着松木香氣的懷抱。他擡頭正對上林嘉南近在咫尺的臉,月光在那對長睫毛上鍍了層銀邊。
“你...真好看。“這句話未經大腦就溜了出來。
林嘉南像被燙到一樣松開手,但張程晰已經軟綿綿地滑下去,膝蓋重重磕在柏油路上。疼痛姗姗來遲,他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的牛仔褲破了個洞,血珠從擦傷處滲出來。
“操...“他試着站起來,卻隻是徒勞地晃了晃。
一雙戴着手套的手突然架住他的腋下,毫不費力地把他提了起來。林嘉南的力氣大得出乎意料,張程晰迷迷糊糊地想,這雙能打出暴風驟雨般鼓點的手,此刻正穩穩地托着自己。
“我送他回去。“林嘉南對老周說,聲音不容置疑。
陳昊吹了個口哨:“哇哦,護崽的母貓出現了。“
張程晰想反駁,但舌頭像被酒精泡發了,隻能發出含糊的咕哝聲。他被半拖半抱地塞進出租車後座,林嘉南緊跟着坐進來,小心地讓兩人之間保持一掌寬的距離。
車窗外的霓虹燈變成流動的彩色河流。張程晰的頭不受控制地歪向一側,最終落在林嘉南肩上。他感到對方瞬間繃緊的肌肉,但出乎意料的是,林嘉南沒有推開他。
“對不起...“張程晰含糊地說,鼻尖蹭到林嘉南的衣領。雨水和藥膏的氣息鑽入鼻腔,讓他想起小時候發燒時奶奶煮的中藥。
林嘉南沒有回答,但微微調整了坐姿,讓張程晰靠得更舒服些。出租車駛過一盞特别亮的路燈,刹那間照亮了鼓手摘下一半手套的手指——那些傷疤在月光下呈現出珍珠母的光澤,指節處有細小的齒痕,像是被什麼小動物咬過。
“你的手...“張程晰想去碰那些傷痕,卻被林嘉南迅速躲開。
“别動。“林嘉南低聲警告,卻任由張程晰的腦袋在自己肩上蹭來蹭去。
酒精讓時間變得粘稠。張程晰感覺自己漂浮在某個溫暖的夢境裡,直到出租車一個急刹車,他的額頭撞上林嘉南的鎖骨。
“到了。“林嘉南付完車費,半拖半抱地把張程晰弄出車廂。
夜風掀起林嘉南的衣角,露出腰間一小片皮膚——那裡有一道與手指上風格完全不同的傷疤,整齊得像外科手術留下的痕迹。張程晰想伸手觸碰,卻撲了個空,差點栽進路邊的灌木叢。
“站好。“林嘉南的聲音帶着罕見的焦躁。他一手扶着張程晰的腰,一手在背包裡摸索鑰匙,黑色手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公寓電梯壞了。他們不得不爬五層樓梯,張程晰幾乎整個人挂在林嘉南身上。爬到第三層時,他聽見鼓手的呼吸變得急促,但扶在自己腰上的手依然穩如磐石。
“你為什麼...不喝酒?“張程晰在某個平台處停下來,醉眼朦胧地盯着林嘉南的側臉。
林嘉南的睫毛顫了顫:“藥物反應。“
“什麼藥?“
“到了。“林嘉南避而不答,利落地打開公寓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