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演大巴的引擎聲在深夜聽起來像頭困獸的嗚咽。
林嘉南猛地睜開眼睛，冷汗順着太陽穴滑落。夢中父親揮舞的皮帶仿佛還在眼前晃動，十歲那年的地下室、鐵鍊與血的味道如此真實。他下意識去摸左手腕的疤痕，卻碰到了不屬于自己的溫度。
張程晰的肩頭。
這個認知讓林嘉南瞬間清醒。他居然在睡夢中靠在了主唱肩上，而且——他小心翼翼地擡頭确認——至少已經這樣睡了兩個小時。窗外路燈間斷地照亮車廂，張程晰的金色卷發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看起來睡得正熟。
林嘉南屏住呼吸，試圖在不驚醒對方的情況下挪開。就在他剛擡起頭的瞬間，大巴碾過一個坑窪，劇烈颠簸了一下。他條件反射地閉上眼睛等待碰撞，卻感到一隻溫熱的手掌穩穩護在他腰後，緩沖了沖擊力。
奇怪的是，那隻手在他穩住身形後立刻縮了回去，仿佛隻是睡夢中的無意識動作。林嘉南偷偷觀察張程晰——對方依然閉着眼睛，呼吸均勻，連睫毛都沒顫一下。
但借着路燈的光，他分明看到張程晰的喉結輕微滾動了一下，那是人清醒時才會有的吞咽動作。
他在裝睡。
這個發現讓林嘉南耳根發燙。他猶豫片刻，故意又靠回那個溫暖的肩頭，假裝自己從未醒來。張程晰的身上有陽光和檸檬洗發水的味道，與夢中地下室的黴味形成鮮明對比。
更讓他心跳加速的是，當他靠回去後，張程晰似乎無意識地調整了下姿勢，讓他的脖子能靠得更舒服些。那隻溫熱的手掌也重新虛扶在他腰後，保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既不會讓他感到被侵犯，又能在颠簸時及時保護。
林嘉南悄悄睜開一條縫，看到張程晰的右手腕上還留着一道淡粉色的疤痕——那是兩個月前為阻止他自殘而留下的。當時血流如注，張程晰卻笑着說"正好和你的配成一對"。
車廂前排傳來窸窣的響動。蘇雯裹着毯子回過頭，正好對上林嘉南的眼睛。單親媽媽了然地笑了笑，用口型說"睡吧"，然後輕輕拉上了隔簾。陳昊從另一排座位探頭看了一眼，難得沒有調侃，隻是沖林嘉南眨了眨眼，丢過來一條備用毛毯。
林嘉南突然意識到整個樂隊都在默許甚至保護着這一刻。這種被集體包容的感覺陌生又溫暖，像冬夜突然闖入了溫室。
他小心地動了動，假裝在睡夢中調整姿勢，實則為了更好地觀察張程晰的側臉。主唱平日裡總是活力四射的表情此刻放松下來，嘴角自然地上揚，好像正做着美夢。下巴上有一道他從未注意到的細小疤痕，可能是小時候頑皮留下的。
大巴又颠簸了一下。這次林嘉南清楚地感覺到那隻護在他腰後的手迅速收緊，然後又假裝無事發生地松開。張程晰的演技其實很爛——他的呼吸節奏明顯變了，眼皮下的眼球也在快速轉動，根本不像熟睡的人。
但林嘉南決定不拆穿這個溫柔的謊言。
他閉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呼吸與張程晰的逐漸同步。窗外的景色飛速後退，偶爾有車燈掃過，在眼皮上投下轉瞬即逝的紅光。父親噩夢的殘影漸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張程晰身上令人安心的氣息。
不知過了多久，林嘉南真的開始昏昏欲睡。在半夢半醒的邊緣，他感覺有什麼柔軟的東西輕輕蹭了蹭他的發頂——可能是張程晰無意識的動作，也可能隻是個錯覺。
"睡吧。"他聽見張程晰用氣音說，聲音輕得像羽毛，"我在呢。"
這句話太溫柔，溫柔到林嘉南不确定是不是自己幻想出來的。但那隻護在他腰後的手是真實的，肩頭的溫度是真實的，手腕上為保護他而留下的疤痕也是真實的。
在徹底墜入夢鄉前，林嘉南做了一個自己都驚訝的動作——他假裝翻身，實則将手輕輕搭在了張程晰的膝蓋上。這個小小的主動接觸讓他心跳如雷，但張程晰隻是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小心翼翼地覆上他的手背。
兩人就這樣，在黑暗與假裝中，十指相扣。
天亮時分，林嘉南被刺眼的陽光喚醒。他發現自己竟然整夜安睡，依然靠在張程晰肩頭。更驚人的是，他們的手還保持着交握的姿勢，張程晰的拇指無意識地摩挲着他的指節。
"早安，睡美人。"張程晰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晨起的沙啞，"做噩夢了嗎昨晚？你一直在發抖。"
林嘉南迅速抽回手坐直身體，這才發現張程晰的眼睛下有明顯的黑眼圈："你...沒睡？"
"睡得可香了。"張程晰伸了個誇張的懶腰，脖頸發出咔哒聲，"就是肩膀有點麻。"
謊言。林嘉南看着對方明顯疲憊卻強打精神的樣子，胸口泛起一陣酸澀的暖意。他想說些什麼，卻被陳昊的大嗓門打斷。
"喲，二位新婚夫婦睡得好嗎？"貝斯手從前排探出頭，手裡晃着手機，"我拍了至少二十張你們的恩愛照，張張都能當專輯封面。"
林嘉南條件反射地繃緊身體，但出乎意料的是，這次他沒有感到往常那種被調侃後的焦躁。也許是因為張程晰自然地接過了話頭："記得把我P帥點，我要發微博。"
"得嘞！"陳昊擠眉弄眼，"保證讓林老師看起來像撲倒你的那個。"
蘇雯笑着遞給每人一瓶礦泉水："還有半小時到服務站，老周說休息二十分鐘。"
張程晰擰開瓶蓋，卻先遞給了林嘉南。這個小小的舉動在巡演途中已經成了習慣，但今天卻讓林嘉南格外在意。他接過水瓶時，指尖故意擦過張程晰的手指，然後滿意地看到對方的耳尖變紅。
"對了，"蘇雯突然想起什麼，"嘉南，今天是你吃藥的日子吧？"
林嘉南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他每周三需要服用一種特殊的抗精神分裂藥物，副作用包括嗜睡和手抖。這也是他從不參加周三排練的原因。
"我帶了。"他簡短地回答，下意識摸了摸背包側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