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四點,他們完成了《鏽弦》的基本架構。林嘉南提出将原本的主歌-副歌結構改為雙主奏形式——吉他與鼓同等重要,交替引領旋律走向。
"像對話。"林嘉南在譜面上畫着複雜的記号,"你一段,我一段...最後..."他的筆尖在紙上猶豫了一會兒,然後畫出兩條相交的五線譜,"合在一起。"
張程晰凝視着那個交彙點,胸口泛起一陣暖意。他想起林嘉南被扇耳光後麻木的表情,想起那些自殘的疤痕,想起高燒夜裡的啜泣。而現在,這個人正将自己的創傷轉化為藝術,用音樂講述那些無法言說的痛苦。
"這裡..."張程晰指向過渡段,"可以加入你那個'地下室節奏'嗎?就是左右手不同步的那個。"
林嘉南猛地擡頭,黑曜石般的眼睛裡閃過驚訝:"你确定?會很...黑暗。"
"正需要。"張程晰握住他的手腕,隔着布料能感覺到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真實的你,全部的你。"
林嘉南的呼吸變得急促。他慢慢摘下手套,露出那些猙獰的傷痕。在排練室慘白的燈光下,它們像一條條白色的河流,記錄着所有無聲的呐喊。
"難看嗎?"他輕聲問。
張程晰的指尖懸在那些疤痕上方,最終沒有觸碰:"像月球的環形山。"他拿起筆,在譜面空白處畫了個簡筆月亮,"遠看是傷痕,近看...是風景。"
林嘉南的嘴角微微上揚。他重新戴上手套,卻不是為了隐藏,而是抓起鼓槌:"再來一遍。這次加上人聲。"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他們沉浸在創作中,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林董事長的威脅,甚至忘記了自我。張程晰的歌聲與林嘉南的鼓點交織在一起,時而對抗,時而融合,像兩股互相纏繞的河流。
當第一縷晨光透過窗簾時,張程晰發現自己的肩膀沉甸甸的——林嘉南不知何時靠在他肩上睡着了,睫毛在晨光中投下細小的陰影。他輕輕放下吉他,小心地調整姿勢讓鼓手靠得更舒服些。
林嘉南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蹭了蹭他的頸窩,呼吸平穩而溫暖。張程晰凝視着他放松的側臉,淤青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隻有嘴角那道結痂還提醒着那個雨夜的暴行。
桌上攤開的樂譜被晨風吹起一角。張程晰伸手去按,發現那是歌曲的最後一頁——兩條五線譜在那裡交彙,形成一個大寫的"X",像是某種隐秘的簽名。他輕輕撫過那些音符,突然明白了這首歌的意義。
鏽弦。生鏽的琴弦容易斷裂,卻也因此能奏出獨特的音色。就像林嘉南的傷痕,就像他自己的無能為力,就像他們這段被威脅的感情...脆弱卻美麗,随時可能斷裂,因此更值得珍惜。
林嘉南在睡夢中動了動,額頭抵在張程晰的鎖骨上。張程晰小心地環住他的肩膀,生怕驚醒這個難得安眠的靈魂。他們的背後是散落的樂譜,前方是漸漸明亮的窗戶,而此刻,在這個被音樂充滿的狹小空間裡,他們是安全的。
陽光慢慢爬上林嘉安的臉,照亮那些細小的絨毛,像給他鍍了層金邊。張程晰想起《鏽弦》的最後一句歌詞:
"即使明天弦斷/今夜也要震顫/以鏽蝕的吻/以未愈的傷。"
他低頭,輕輕吻了吻林嘉南的發旋。鼓手在睡夢中微微皺眉,然後更緊地依偎進他懷裡,像是找到了避風港。
門外傳來腳步聲,張程晰迅速豎起手指抵在唇上。推門進來的陳昊瞪大眼睛,然後露出賊笑,蹑手蹑腳地退了出去,還不忘幫他們帶上門。
林嘉南沒有被吵醒。他的呼吸依然平穩,手指無意識地抓着張程晰的衣角,像個缺乏安全感的孩子。張程晰調整姿勢,讓兩人背靠背地坐在排練室地闆上,中間墊着那疊未完成的樂譜。
晨光中,五線譜上的音符閃閃發亮,像一條連接兩人的秘密河流。張程晰也閉上眼睛,任由睡意席卷而來。在墜入夢鄉前的最後一刻,他感覺到林嘉南的手指輕輕勾住了他的小指,一個微小卻确定的連結。
門外,陳昊正對蘇雯和老周誇張地比劃着裡面的場景。但沒有人推門打擾,沒有人出聲調侃。在這個普通的清晨,整個樂隊都默契地守護着這個小小的奇迹——他們的鼓手,終于找到了安睡的方式。
而《鏽弦》,那首關于傷痕與勇氣的歌,将在兩周後的音樂節首演。沒有人知道,那将是林嘉南與父親之間最後的決戰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