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三點零七分,張程晰躲在出租車裡,看着那輛黑色奔馳駛離林氏集團大廈。
車窗貼着防窺膜,但他确信後排坐着林嘉南——每周這個時間,林董事長都會派車接兒子去"例行檢查"。過去兩周,張程晰每晚都做同一個噩夢:林嘉南被鎖在某個地下室,而自己束手無策。
"跟上那輛車,别太近。"他對司機說。
出租車不緊不慢地尾随着。出乎意料的是,奔馳沒有駛向郊區的林氏豪宅,而是拐進了城北的老街區。當車子最終停在一棟褪色的粉紅色建築前時,張程晰皺起眉頭——門口挂着"晨光兒童福利院"的牌子。
林嘉南下車時已經摘掉了手套,左手無意識地摸着右臂上的疤痕。他環顧四周,确認沒人注意後快步走進大門。張程晰付完車費,猶豫片刻跟了上去。
福利院走廊牆壁上貼滿兒童畫作,空氣裡有消毒水和蠟筆混合的味道。遠處傳來零星的鼓聲,節奏簡單但充滿活力。張程晰循聲走去,在一間活動室門前停住腳步。
透過玻璃窗,他看到了從未想象過的場景——
林嘉南坐在一套迷你鼓具前,周圍圍着七八個年齡不一的孩子。最小的女孩大概隻有五歲,正努力模仿他的動作敲擊鈴鼓;大些的男孩們争奪着其他打擊樂器。而林嘉南...他在笑。不是那種轉瞬即逝的嘴角抽動,而是真實的、放松的笑容,眼角擠出細小的紋路。
"小點聲,像這樣。"他握住一個小男孩的手腕,輕輕引導鼓槌落下,"不是砸,是反彈。"
男孩學得很快,立刻得到林嘉南的點頭認可。其他孩子吵鬧着要輪到自己,而平日最讨厭喧鬧的林嘉南竟然耐心地一一指導,對那些笨拙的錯誤報以鼓勵。
張程晰的胸口發緊。這個溫柔耐心的青年與那個在警局平靜交代"十歲起進出少管所七次"的林嘉南判若兩人。
"很美好,不是嗎?"
身後傳來溫和的女聲。張程晰轉身,看到一位白發女士,皺紋裡盛滿笑意。
"我是陳院長。"她壓低聲音,"要不要去我辦公室聊聊?讓孩子們再玩會兒。"
院長辦公室簡陋但整潔,牆上挂滿了合影。張程晰的目光立刻被其中一張吸引——十五歲左右的林嘉南站在角落,面無表情,但手臂保護性地環着一個哭泣的小女孩。
"嘉南第一次來是十四歲。"陳院長遞來茶水,"他父親把他扔在這兒'體驗生活',說是治他的'反社會傾向'。"
茶杯在張程晰手中發燙:"他...在這裡住過?"
"三個月。"院長歎氣,"最初我們很擔心——那個陰沉的孩子,手臂上全是自殘的疤。但後來..."她的眼神變得柔軟,"我們發現他每晚都守在幼兒寝室門口,趕走那些欺負小孩的大孩子。"
窗外的鼓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孩子們的歡笑。張程晰想起林嘉南打人時的精準狠辣,突然有了新的理解。
"那張照片?"他指向牆上的合影。
"啊,那天。"院長的眼睛濕潤了,"有幾個社會混混常來騷擾我們年紀大的女孩。嘉南發現了,一個人對上五個..."她擦了擦眼角,"警察來時,他渾身是血,但死死按着那個頭目不放。"
張程晰的喉嚨發緊:"所以那次進少管所..."
"是為了保護我們。"院長輕聲說,"他故意在警察面前又踢了那人一腳,确保自己被帶走。後來我們才知道,那些混混背後有人...如果不是嘉南扛下所有,福利院可能..."
她沒有說完,但張程晰懂了。林嘉南的暴力不是失控,而是一種選擇——為了保護更弱小的人,他甯願背負"問題少年"的污名。
"他出獄後還常來嗎?"
"每月兩次,風雨無阻。"院長微笑,"教孩子們音樂,陪他們寫作業。那些孩子叫他'小林老師',根本不知道他是個搖滾明星。"
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小女孩沖進來:"院長奶奶!小林老師說今天可以學新曲子!"
林嘉南跟在後面,看到張程晰的瞬間僵在原地。小女孩好奇地來回看着兩人:"小林老師,這是你朋友嗎?"
"...嗯。"林嘉南終于擠出一個字。
張程晰站起身,心跳如雷:"我來幫忙。可以嗎?"
小女孩歡呼着跑出去報信了。房間裡一時隻剩下兩人,林嘉南的眼神飄忽,右手無意識地摸着左手腕的疤痕。
"你跟蹤我。"這不是疑問句。
張程晰誠實地點頭:"擔心你父親..."
"他不知道這裡。"林嘉南打斷他,"沒人知道。"
"包括樂隊?"
"尤其是樂隊。"林嘉南的聲音幾不可聞,"不想他們...用那種眼神看我。"
張程晰突然明白了。陳昊的調侃,蘇雯的過度關心,老周的保護欲——在林嘉南看來都是對"問題少年"的特殊對待。他甯願大家記住他暴力的一面,也不願被憐憫。
"教我怎麼做。"張程晰拿起桌上的鈴鼓,"小林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