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室裡熱鬧非凡。孩子們對這個新來的"小張老師"充滿好奇,七嘴八舌地問問題。林嘉南起初很拘謹,但當張程晰故意把鈴鼓搖得亂七八糟時,他忍不住糾正:"節奏錯了,是這樣。"
示範動作時,他的手臂線條舒展優美,像隻振翅的黑鶴。張程晰看得入迷,差點又搖錯節奏。
"小林老師好嚴格啊。"一個小男孩吐吐舌頭。
"因為他是個天才鼓手。"張程晰揉揉男孩的頭發,"能打出世界上最複雜的節奏。"
孩子們"哇"地圍住林嘉南,吵着要聽。林嘉南窘迫地搖頭,但在張程晰鼓勵的目光下,最終還是拿起鼓槌。
他先打了段簡單的兒歌節奏,孩子們跟着唱起來。然後,幾乎難以察覺地,節奏開始變化,加入了《鏽弦》裡的複雜變奏。張程晰屏住呼吸——這是林嘉南第一次在公衆場合演奏屬于他自己的音樂。
奇妙的是,孩子們雖然不懂技巧,卻本能地跟着新節奏搖擺。最小的女孩甚至開始即興舞蹈,轉圈轉得暈乎乎地倒在林嘉南腿上。鼓手愣了一下,然後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發。
這個簡單的動作比任何言語都震撼張程晰。他想起林嘉南被父親扇耳光時的麻木,想起他在警局交代前科時的平靜,想起那些自殘的疤痕和噩夢中的啜泣——所有創傷之下,依然是這個會為陌生孩子擋拳頭的少年。
課後,他們一起送孩子們回寝室。一個小女孩堅持要林嘉南抱,在他臉上留下黏糊糊的晚安吻。張程晰注意到林嘉南耳尖紅了,但抱孩子的動作異常熟練。
"你常來。"走在福利院後花園時,張程晰說。
林嘉南望着遠處的秋千架:"這裡...很安靜。"
"因為孩子們?"
"因為他們不怕我。"林嘉南的聲音輕得像羽毛,"不知道我的...病史。前科。"
月光照亮他側臉的輪廓,睫毛在眼下投下細小的陰影。張程晰想吻他,但忍住了,轉而握住那隻傷痕累累的手。
"院長告訴我那次少管所的事。"他輕聲說,"為了保護那些女孩。"
林嘉南的手猛地僵住:"不是英雄。"他硬邦邦地說,"我打斷了那人三根肋骨。喜歡...那種感覺。"
"但你救了整個福利院。"
"暴力就是暴力。"林嘉南抽出自己的手,"沒有借口。"
他們沉默地走了一會兒。花園角落有個簡陋的籃球架,籃闆已經開裂。林嘉南不自覺地走向那裡,手指撫過架子上模糊的刻痕。
"十五歲...在這兒打過球。"他突然說,"第一次覺得...活着還不錯。"
張程晰站到他身邊,肩膀相貼:"下周音樂節,要不要邀請孩子們?"
林嘉南的呼吸明顯加快了:"...人多。會吵。"
"但他們會為你驕傲。"張程晰輕聲說,"小林老師站在大舞台上,打世界上最棒的鼓。"
林嘉南轉過頭,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月光下閃爍。張程晰期待他會說些什麼,但最終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回程的出租車上,林嘉南罕見地主動靠在了張程晰肩上。他的呼吸平穩,身上有兒童潤膚露和汗水混合的氣息,與平日的松木香截然不同。
"累了嗎?"張程晰小聲問。
林嘉南搖搖頭,但沒挪開。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膝蓋,節奏正是剛才教孩子們的那首兒歌。
"晰哥。"他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如果...我是說如果,音樂節搞砸了..."
"不會的。"張程晰斬釘截鐵。
"但如果有意外...幫我照顧那些孩子。"林嘉南擡起頭,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懇切,"特别是小雨...她左耳聽不見,需要坐右邊。"
張程晰的心跳漏了一拍:"你在擔心什麼?"
林嘉南重新靠回他肩上:"不知道。隻是...父親最近太安靜了。"
車窗外的霓虹燈在林嘉安臉上投下變幻的光影。張程晰想起那個在福利院教孩子打鼓的青年,想起他抱着小女孩時笨拙的溫柔,突然明白了"鏽弦"的真正含義——那些傷痕不是缺陷,而是讓他的音樂更加獨特的印記。
就像福利院那個開裂的籃球架,曆經風雨卻依然挺立,承載着某個十五歲少年最初的快樂記憶。
"不管發生什麼,"張程晰握住林嘉南的手,"我們一起面對。"
林嘉南沒有回應,但手指輕輕回握了一下。這個微小的動作在夜色中如同誓言,比任何語言都更有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