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蕩入井前的蔔算并沒有錯。
眼下的一切進展,都出人意料的順利。
“如今已是第七天,今日桃花酒配成,待他們将酒埋下,拿回定情信物,應當就大功告成了。”寒天邊說邊按着太陽穴,有些不适地甩了甩頭。
連日來的暈眩并沒有怎麼好轉,而是随着待在井中的天數增加而愈發嚴重。在之前雲楚英的井中,她由于靈力低微倒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如今有了些許修為,反而深切地感受到了靈力在井中被吸食而去帶來的不适感。
坐在她身邊的趙眉面色蒼白,可以說這幾日她正經曆着身心雙重折磨,形容十分憔悴。
寒天想着轉移一下她的注意力,便湊近了些道:“有一件事,我倒有些想不明白。”
趙眉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聞言也隻是不感興趣一般地淡淡應了聲:“何事。”
“這個烏婀朵說她的情郎之前和她約好了一起埋桃花酒,還在最大的桃花樹下事先挖好了坑,埋下了二人的定情信物,可是第二天人便失蹤了。這次看到姚師兄,她也口口聲聲說着‘你果然還是回來了’……”寒天沉思道,“我怎麼覺得,這事透着古怪呢。你看那個烏婀朵,覺不覺得她……有點不正常?”
聽到烏婀朵的名字,趙眉眼中戾氣一閃而過,素淨的面容卻依然沒什麼波動。
寒天陷入了自己的推斷中,喃喃道:“自從進入寨中以來,這寨子裡的人對我們雖然歡迎,但是又總好像處處監視着我們。那日我想往寨子外頭再走走瞧瞧,就被攔了回來。更别說……”
寒天看了眼趙眉的臉色,沒再說下去。
更别說姚蕩,表面上看,他現在稱得上是這桃花寨寨主的東床快婿,但是實際上,他們身為姚蕩一同帶回來的朋友,這幾日裡想見上姚蕩一面都難。
烏婀朵對待姚蕩嚴防死守的态度和時不時露出的癡癫的神情,都讓寒天有種在觀看某種即将上演監禁play狗血大戲的錯覺。
由此,烏婀朵上一任情郎的失蹤,就變得耐人尋味了起來。
趙眉霍然起身。
寒天愣了下,也站了起來,“怎麼了?你去哪?”
趙眉道:“我不放心。”
寒天安慰她:“展平生在那邊跟着呢。而且現在他們應該已經采完了最後一碗花露,快要回來了。”
正說着,不遠處跑來了一名寨中的少女,對二人笑着招手喚道:“烏婀朵小姐回來了。寨主要開封陳年‘怖憂引’,你們一起來。”
寒天問道:“那是什麼?”
少女興緻勃勃道:“有了怖憂引的香氣加入,桃花酒才算配成。這怖憂引可是百年前我們寨中最厲害的一位大巫制成的,聞之可滌蕩身心,忘卻怖患憂懼,一般隻有重大節日寨主才會拿出來呢。”
寒天:“算了,我們……”
趙眉打斷她,“走吧,我們也去看看。”
寒天無奈,隻得應聲跟上。
寨裡的人似乎都聞訊而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興奮與期待,擠擠挨挨地擁到了寨子中央一處寬敞的空地上。
空地最前方是一座木頭搭起來的高台,一名面色黝黑的中年男人扯着衣袍走了上去,一手端着一隻方方正正的木箱。
他的身後跟着一名貌若桃李的紅衣少女,懷裡捧着一隻酒壇,笑起來露出了兩粒深深的酒窩。
“多謝阿爹。”烏婀朵對着父親甜甜一笑,将酒壇的蓋子打開,放到了地上。
寒天正睜大了眼睛想看看寨主手裡的怖憂引到底是長成個什麼模樣,就感覺手臂被人抓了一下。
趙眉聲音緊繃:“他怎麼不在?”
寒天無聲歎氣,壓低聲音道:“這幾日你也看到了,别人多看姚……幾眼她都不樂意,肯定不會帶他
出現在人多的地方。你也别太擔心,等這桃花酒成了,我們想辦法跟上她。”
正當二人說話的功夫,一陣若有若無的帶着淡淡苦味的香氣鑽入了鼻息。
寒天一瞬間覺得頭痛好像加劇了。
她捂住了額頭,向台上看去,隻見寨主打開了手中方盒,絲絲縷縷的青白煙霧從裡頭升了起來,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轉瞬在人群上方蔓延開來。
周圍有許多人深吸一口氣,沉醉地閉上了眼睛。
寒天轉頭看向趙眉,隻見她表情怔然,眼神變得空洞起來。
又是一次呼吸,寒天自己也支持不住,意識不由自主地就随着那帶着苦味的香氣變得飄飄搖搖起來,轉而飛去了另一重境界。
……幻境……
好像心底深處有一個自己的聲音在提醒她,這是幻境。
可是她隻是聽見了一瞬,就無法再捕捉到這個聲音了。
漫天風雪,視野裡仿佛隻剩下了一望無際的白色,天際與高聳的雪山分不出邊界,向上攀爬之路仿佛沒有盡頭。
她一腳陷在深厚的雪地中,另一腳艱難地拔出,整個人向前傾斜着,沉重的呼吸被風聲掩蓋了過去。
好累。
她爬不動了。
她之前明明隻是在山腳下路過,路過時擡頭興歎了雪山的巍峨高大,然而不知為何就陷入了這渺渺茫茫的雪山之中,不知為何就向上攀爬起來。
她回頭看去,自己留下的腳印瞬息間就被風雪抹去,來時的路早已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