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啊,所以那個碧落門,到底是怎麼滅門的?”
寒天心中沉重,緩緩擡起頭來,看着姜儀:“你的複仇,不止于此,是嗎?”
“你不是猜到了嗎。”姜儀垂着眼簾,語氣陰冷,“我自然是要這全門上上下下……都給我陪葬。”
寒天沉默下來。
碧落門滅門是既定的往事,她自然無力阻止。然而現下擺在眼前的,是一樁更重要的事情——
此井的主人,顯然是姜儀了。
碧落門滿門覆滅,她早在現實中為自己報仇雪恨。而她的魂魄在北地天洲遺境中存留至今,一朝成井,最大的執念會是什麼?
可能性太多,寒天想不到最準确的答案,于是決定直接問:“你特意将我引來此處,還告訴我這些,是想做什麼?”她沒有忘掉,剛才進來時姜儀曾說過自己對她“有用”。
姜儀居高臨下地看着她,緩緩笑了,臉上竟似帶着幾分仙人的慈悲。
“我隻是感激你,不想令你不明不白地死了。”
寒天瞳孔緊縮,還沒反應過來,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力量束縛住,瞬間舉到了半空。
姜儀平視着她,漆黑的眼珠慢慢像一團墨般在眼眶中化開。兩道黑氣從中湧出,直直刺入寒天雙眼。
沒有任何痛感,但是寒天整個人都緊繃起來,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劇烈的難受從她心底最深處傳來,令她惶恐萬分。
姜儀的聲音傳來:“哦?異世之人……你的故土,倒是有趣……難怪,不在此界輪回中,與我作軀殼倒是再合适不過。”
沒有辦法思考,但是寒天好像與對方同頻了,她就是清清楚楚地知道——姜儀正在讀取她的記憶,甚至控制着……她的神魂。
寒天的意識逐漸遊離開來,仿佛有什麼擠占了她的意識原本所在的位置,令她離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遠。
正在此時,她眉心間突然飛出一道銀光,如利劍般斬斷了連接着兩人雙眼的黑氣。
劍意冰冷卻明淨至極,似乎令寒天陷入混沌的神魂有一瞬的回歸。
她下意識喚了一聲:“師兄。”
姜儀先是一驚,反應過來,歎道:“你如此平庸,倒有個非比尋常的師兄。不過,垂死掙紮,亦是無用。”
更多的黑氣從她眼中彌漫出來,毋庸置疑的實力壓制令她輕而易舉地再度攫獲了寒天的身軀。
姜儀的眼睛開始緩緩合上,而寒天的雙眼則從晦暗無神,漸漸凝起了不屬于自身的光。
然而,地面在此刻震動起來。
一道又一道鋒銳無阻的劍氣自上方沖襲而來,帶着凜冽銀光劃開了黑暗的空間。
耀眼銀光之中,一道人影攜劍勢而落,一劍斬向連接着姜儀頭顱的巨劍。
巨劍發出了龜裂之聲。
瞬息之間,第二劍已至,斬向巨劍上方的頭顱。
笑容殘留在姜儀嘴角,她的頭顱在劍光中四分五裂,重重摔落。
卻沒有第三劍了。
束縛住寒天的力道散去,可她依然懸在空中,然後完全睜開了眼睛。
“千宸。”她臨望着來人,微微停頓後,笑道,“噢,原來,你就是她的師兄啊。”
況秋霄神色冷峻,收緊了持劍的手。
“你也進來了,這倒是巧事。”寒天——此刻應該稱她為姜儀了——端詳着況秋霄,不緊不慢道,“千宸也算得上我師兄的得意弟子,不過當年的他與你比起來,還是差之遠矣。能突破我的禁制清醒過來,你确有幾分能耐。”
況秋霄神思敏銳,從她隻言片語中便反應過來:“你很清醒。”
井主身死,神魂本應渾渾噩噩,以執念成井,連自己活在幻境中都無法察覺。
而姜儀卻清楚地知曉一切,甚至操控壓制着步入井中的修士。
姜儀含笑道:“與其花心思猜我為什麼知道,不如猜猜我接下來想做什麼。”
況秋霄沉默片刻,突然道:“你想出去,為何偏偏選中她。”
“原來,你不知道你這師妹有何特殊之處啊。”姜儀故作訝異,擡起自己的雙手,邊打量邊說,“奪他人之軀,确實能讓我從這裡出去,可是也不是随便什麼人都能與我相契。這具身體,倒是恰合我意。”
她本已成仙,理應超脫生死輪回,然而又遭誅仙之法殘害,徒留神魂被鎮壓用以煉化。如今的存在可謂似仙非仙,似鬼非鬼,普通人的身軀無法承載她許久,即便是奪舍出去了,也會需要不斷更換身體以續生機。
幽魂版寒天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自己的身軀,默默飄在一旁思索起來。姜儀當初選中她之後,與她身體相融,也令她模糊間感知了對方的想法。
可是況秋霄并不知道姜儀身上發生的一切。
他的臉上毫無波瀾,不知是對寒天到底有什麼特殊之處不感興趣,還是……已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