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翊是在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醒來的。
他靠着的人似乎發覺他醒了,立即掐着他的下巴把一大湯勺苦澀的中藥從牙關中強灌下去。
赫連翊眼皮沉重得掀不開,那藥太苦了,他本能地咬着牙,不讓藥汁進到喉嚨中。
旁邊的人鉗制他的力道又大了幾分。堅硬的湯勺直直撞到他的牙上,痛得赫連翊眼中冒出淚花來。
他幾乎止不住地要掙紮起來,轉眼間瞥見一片明黃色的衣角,方才安心下來,順從地大口吞咽藥汁:
陳喬這死丫頭,以前怎麼不知道她力氣大得吓人...
一隻溫柔的手拿着
他閉上眼,又昏昏沉沉沉入黑暗中。
...
赫連翊連着燒了三天,第四天才堪堪又醒轉過來。
他本就堪稱瘦弱,一病之後整個人更加飛速清減了一大圈,下巴尖細得像個錐子,能把人給割傷。
他在龍床上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用目光尋找陳喬——陳喬不在,隻有一個小宮女在床邊打盹。
他軟綿綿的四肢甚至沒力氣坐起來,想要出聲,但喉嚨裡隻發出一聲嘶啞的呻吟。
“紅玉,啊不,陳喬!”那小宮女撲了過來,緊緊抱住他:“你總算醒了!”
赫連翊呆了呆,他認出這是告訴他綠蓮死因的那個圓臉小宮女,他問:“你怎麼在這?”
小宮女歡欣鼓舞道:“皇上特地把我調過來照顧你的啊。”她嘻嘻地笑:“還讓我叫你陳喬,說這是你本來的名字。”
随即壓低聲音,顯示出幾分羨慕來:”皇上...當真是寵愛你呢,陳喬。”
赫連翊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正想說些什麼,小宮女"呀"了一聲,說:“陛下說等你醒了讓我通知福祿,我現在就去。”她懊惱地捶捶頭,急急飛奔向殿外。
赫連翊用手肘艱難地把身體支撐起來,他想起被陳嫔攔在殿外....不知道事情現在怎麼樣了,陳喬又知不知道綠蓮的死因。
他的視線轉向窗外,碧色的琉璃瓦隐沒在漫天飛雪當中,窗棂上已經開滿了冰花。他看着看着,就蹙起了眉毛。
陳喬就是這時候踏進殿中的,大氅上還帶着雪粒子和一身寒氣。
她不敢直接靠近赫連翊,怕把冷氣過給了他,又惹得他發起熱來。
她遠遠地問:“你有沒有不舒服的地方?”
赫連翊皺眉問她:“你離得那麼遠幹什麼,朕會吃了你?”
兩人聲音在偌大的養心殿中飄蕩。
行吧,媚眼抛給瞎子看,陳喬估摸着這會兒她身上也不冷了,走近龍床前。
赫連翊覺得一隻冰涼的手貼在他滾燙的額頭上,下意識一句:“放肆!”就要脫口而出,又想起這是陳喬的手,全身激靈,硬生生把這句話吞了回去。
大概他實在表現得像被雷劈了,陳喬用奇異的眼神看着他,懷疑他燒壞了腦子。
陳喬俯下身子,用一種溫柔得詭異的語氣緩緩說:“咱們看一看太醫好不好呀。”
赫連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終于忍無可忍:“陳喬!朕沒傻!”
陳喬哈哈笑起來,太醫很快進來了,居然又是老面孔——他們剛換身子時就給赫連翊診斷過的孫太醫。
孫太醫顯然在殿外就聽見了陳喬的笑聲,他摸摸山羊胡,頗為欣慰的樣子:“許久不見,陛下和這位姑娘的感情還是頗好啊,頗好。”
赫連翊把腦袋扭過去不願再看這兩位帶着傻氣的臉,但手還是誠實地伸了出去。
孫太醫一搭上赫連翊的脈搏,眉毛立刻擰成了一個“川”字:“這位姑娘的身體...好似比上一次把脈時更加差了。”
“姑娘偶感風寒,連着燒了四天,身體本就孱弱,如今更是差一點挺不過去,全身底子都被掏空了。”
“加上...肝火太盛,郁結于心,還要好好修養一陣。”
陳喬小雞啄米一般點頭:“對對對,太醫,他就是平常老生氣。”
赫連翊涼飕飕看她,孫太醫倒是相當驚奇:傳言中這位陛下不近女色又行峻言厲,從這次和上次看診來看,完全不是這麼回去啊,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英雄難過美人關?
赫連翊:......
他嘴唇動了動,好似準備說些什麼,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陳喬忙撲上前扶他躺下,把被子掖好,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孫太醫看得呆了,好不容易回過神來,覺得自己窺探了陛下的閨房情趣,火急火燎地轉身大喊:“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姑娘好好修養臣回頭把藥方送來陛下臣告退!”
兔子一樣逃跑了。
陳喬:...
赫連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