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朕等會給你買個糖葫蘆好不好?”
說出來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丢人:堂堂皇帝,居然拿此等民間五錢一串的廉價小玩意兒讨好陳喬,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陳喬卻眼睛一亮:“那是什麼?”
“用糖漿子裹了山裡紅,看起來晶瑩剔透,吃起來酸甜帶脆的。”
赫連翊想起陳喬本是南方人士,當真是沒見過此等小食,真是嘴角攔不住地笑,當即獻寶一樣打開窗,對趕車的福祿道:“福祿,若是見了賣糖葫蘆的小販,你且撿着幹淨的送一串過來。”
福祿笑眯眯道:“姑娘真聰明!你怎地知道陛下愛吃這個?”
陳喬的頭從一旁探過來,安靜地聽完了兩人說話,她突然補充道:“再買兩串吧,福祿,你也一串。”
福祿高興地應:“謝謝陛下。”
轉頭對赫連翊說:“咱家這也是沾了陳喬姑娘的光,能一飽口福呢。”
赫連翊:....别以為他不知道福祿下值之後就在宮外的宅子裡大吃大喝!
糖葫蘆很快送過來,陳喬很好奇地看看,又試探地舔了一口,赫連翊則毫不見外,大口咬了一口。
陳喬吃相倒是蠻好,臉頰微微鼓起,輕聲小口咀嚼。
冰冽酸甜,是南方沒有的味道。
她轉過來,輕聲說:“真好吃。”
馬車已經停下來,福祿不知所蹤,大雪還在紛紛揚下着,天地一白,風攜着一片片雪粒子往車窗中刮。
車裡暖洋洋的,爐火把陳喬的側臉勾勒出一條橙色的線。
赫連翊本來想說:那你多吃點,話到嘴邊覺得太矯情了,在舌尖溜了一圈,鬼使神差改成:“朕親自選的,豈有不好吃的道路。”
陳喬白了他一眼,赫連翊隻好低下頭裝作沒說過這句話。
車内全是陳喬吃糖葫蘆的“咔嚓咔嚓”聲。
她突然停下來問:“陛下,你不相信我嗎?”
赫連翊正埋頭苦吃,聞言驚奇地擡頭道:“怎麼可能?我們都...”
他指着自己,又指指陳喬:“...這樣了,我怎麼可能不相信你,我的命都攥在你手裡呢。”
“那你為何要孤身一人前去漪瀾殿,明明隻要帶上我,誰也不敢攔你的。”陳喬輕聲問。
赫連翊下意識放下正在大快朵頤的糖葫蘆,抹了一把嘴,正襟危坐,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問題回答不好,恐怕會惹得陳喬更加傷心。
他的心跳得很快,赫連翊也沒去管,立即說:“因為...因為綠蓮是你的好友。”赫連翊小心地立即觑了一眼陳喬的反應,見她除了臉色略微蒼白以外沒有其他異樣,才敢繼續往下說:“我怕她那樣的死因,你知道了傷心。”
“所以我想...”
“所以你想自己一個人收拾了陳嫔之後再告訴我,是嗎,赫連翊?”陳喬突然爆發出來,聲調極高,幾乎有些質問的意思了,這是她第一次對赫連翊直呼其名。
赫連翊被吓了一跳,他想回答不是,但是想到自己似乎真是這樣想的,一時間啞口無言。
“你知道我接到消息的時候你身上燙成什麼樣子嗎,你昏了三天!整整三天!太醫跟我說你差一點就死了赫連翊!”陳喬的胸膛劇烈起伏,嘴唇微微顫抖。
“你根本不把我當成你的合作夥伴,你隻把我當做一個需要保護的東西,你什麼也不告訴我,不管危不危險都自己去做!”
“你現在隻是一個小女官,沒有我在你身邊,陳嫔就能要了你的命!以後還有李嫔王嫔,難道你都要自己去涉險?”
赫連翊一時心神俱震,陳喬的聲音模模糊糊遠去,他想,陳喬這是在擔心他嗎?
兩人無言許久,陳喬偏過頭去,用後腦勺對着他,肩膀顫抖起來。
“我已經失去了綠蓮,不能再失去你了....陛下。”許久之後,一聲輕之又輕的聲音才傳來。
赫連翊眨了眨眼睛。
他膝行着爬過去,抱着陳喬的頭,手上還帶着暖爐殘餘的暖意,他貼住陳喬露出的脆弱冰涼的後脖頸,輕柔地說:
“對不起,我錯了。”
“我以後再也不會私自做決定了。”
大雪仍舊下着,道路上深深淺淺的車轍被新雪再度填平,路邊壓滿積雪的老枝上,寒鴉被驚動了,怪叫着沖上雲霄,落下滿天簌簌的銀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