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翊面色柔和,他真的能從陳喬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他順勢懶洋洋躺倒在太妃椅上:“陳喬。”
“嗯?”
“我有時候覺着,你來當皇帝肯定比我好,我現在恨不得就這麼一輩子了。”
陳喬專心修改敕令,一邊提筆一邊和他鬥嘴道:“得了吧,你剛開始不是想要殺了我麼。”
赫連翊把胳膊搭上臉,嘟囔道:“其實也沒想殺了你,頂多把你關起來好吧。”
“你以為這就很好嗎?!”
“再有一個月過除夕了,宮宴準備妥當了嗎?”
“差不多差不多...”
“對了,楚黨那邊的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陳喬忽然問。
赫連翊攤開手:“非常順利。”順利到他覺得不可思議的地步。但赫連翊把這句話吞了下去,沒有告訴陳喬。
“喏,算是站穩了腳跟吧,顧啟南已經把我引薦給了黨内幾個官職高的老家夥。”陳喬想:哦,怪不得他最近這麼忙。
赫連翊坐直身子,神色一肅:“明天二十五,上早朝,我需要你幫我個忙。”
“卻之不恭。”
...
第二日辰時。
陳喬坐在龍椅上,低下眼簾。
耳邊回想起赫連翊饒有興緻的語氣:“西蒙黨的領頭人有兩個,一明一暗,明的,是名噪天下,文如傾海的西蒙書院院首——□□,他并無任何官職在身;而這暗的,可就有意思了,就是左仆射安德海。”
“安?”陳喬吃了一驚。
“沒錯,”赫連翊點點頭,“我母親的表弟,安歆蓉安妃的父親,安德海。”
赫連翊臉上帶笑,眼中卻無絲毫笑意,甚至帶有一絲譏諷:“他表面上藏得極深,裝得唯唯諾諾,懦弱無能,仿佛隻是靠着外戚之勢才坐到這個位置上,但是許多西蒙書院的人出了事後,都被兜兜轉轉平安無事地放了出來,我命影衛暗中尋訪了許多年,才最終确定背後之人,是他。”
他眼中狠厲之色一閃而過。
“安歆蓉也沒你想得那麼良善,京都傳聞哪家小姐要進宮,哪家小姐便會倒黴。”
赫連翊輕嗤:“都是她搞的鬼,安家前些年買通了什麼秃驢大師,謊稱安歆蓉是‘天生鳳命’,逼我要把她納入宮當皇後。”
“那會兒我還在前線,那群老家夥怕我死在戰場上,這龍椅沒人來坐,民心浮動,我實在受不了後方再給我鬧一通,才不得不讓她,還有幾個願意入宮的閨秀進了宮。”
陳喬收回思緒,吞了吞口水,正色看向安德海,他站在百官中第二排,謙卑地半彎腰舉着象牙笏子,是位中年男子,即使兩鬓已然斑白,仍然形容俊秀,堪得上美男子之名,無怪能生出安歆蓉那樣絕色的女兒。
陳喬早就學會隐藏自己的情緒,她隻克制地望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福祿眸光暗了暗,她如今真是越來越像陛下,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老太監的憂心忡忡,陳喬并不知道。
她揮了揮手,一旁的福祿當即上去安,陳喬擡擡下巴:“念”。
福祿展開一卷明黃色的聖旨,尖細的聲音立即響徹整個金銮殿:“奉天承運,皇帝诏曰,大理寺卿顧啟南,器識宏邈,風規峻整。掌刑憲而克勤克慎,執律令而平章有度,更加獻策平災,黔首得安,實為社稷股肱之臣。今特擢升為正二品金紫光祿大夫,尚書右仆射。”
此言一出,朝堂上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千層巨浪!
一連破例官升三級,是極為罕有之殊榮,顧啟南樂得見牙不見眼,心裡已經盤算着要在京城最好的酒樓擺上幾桌上好的席面招待賓客。
陳喬卻未曾看向他,隻雙手抓着兩側活靈活現的龍頭,死死盯着安德海。
赫連翊的語音猶在耳邊回蕩:“安德海此人肚量極小,尤其最見不得位高權重的年輕人。”
“你且等着,他一定會失态的。”
安德海面色如常,甚至還微微帶着笑意和一旁的官員攀談着,看似一切都很正常。
陳喬有些失望,抿了抿唇。
卻見說時遲那時快,安德海側頭對着顧啟南露出了一個陰詭的笑,仿佛背後有毒蛇的嘶聲。
他的表情變化得如此之快,霎時間連他對面的官員都未曾發覺,顧啟南更加渾然不覺。
不過好在,陳喬看見了。
她欣慰地笑了,向後靠在冰冷的龍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