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喬舔了舔唇上的酒漬,她喝了酒,還是渴。
這酒不烈,但卻讓她有些昏昏欲睡。
她轉身回到龍椅上,終于肯擡眼,看一眼赫連翊,質問道:“陳卿,你要幹什麼,造反嗎?”
陳喬眼皮半阖,語氣卻極冰冷而銳利,半晌無人敢出一口大氣。
袍子上的五爪金龍閃閃發光,真正的帝王威儀。
赫連翊長出一口大氣,捏緊的拳頭松開又捏緊,無可奈何地想,他真是把她教得太好了,好到現在他自己對她也無計可施,教無可教。
這頂造反的帽子扣得極重,他後面隐隐約約站了幾個人影,來者不善,赫連翊神色如常,一撩袍子潇灑地坐下了。
這反而引得一些官員啧啧稱奇,稱他有大丈夫之風。
陳喬一杯接一杯喝起酒來。
喉舌之中酒液流淌,辛辣如火焰。
權利居然是如此美妙的東西——能叫高傲的赫連翊也為她低下頭顱。
她不餓,胃中塞滿了嬌耳,一丁點空餘都無。她隻覺得煩悶,無趣,不如一個人待在養心殿半分自在。
坐在她左手邊的顧啟南殷勤地端起酒杯:“陛下,臣敬您。”
他的杯子伸出,還未遞到陳喬面前,卻被另一隻水晶盞直直截住,他順着那隻不識好歹的手往上看,看見一雙冰冷如霜雪的眼睛——正是原先頗得聖寵的陳喬陳宮正。
“我陪顧大人喝。”赫連翊道。
顧啟南總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又死活想不出曾在何處挺多,他眼睛飄飄轉轉,心裡打起了鼓,瞟了眼坐在龍椅上百無聊賴的陳喬,她酒色已然上臉了,一片酡紅。
赫連翊這種人物從前是必要讨好的,但鑒于剛剛堂中那一鬧,顧啟南一時半會拿不住陳喬對他的态度,此時看陳喬沒有推阻的意思,隻好半推半就,仰脖子喝完了。
他又斜眼去看陳喬,企圖從陛下臉上捕捉到一星半點蛛絲馬迹,陳喬沒理會他倆的龍争虎鬥,隻兀自對一道火腿烹豆腐上的胡蘿蔔裝飾發呆。
看來這位陛下并不是特别生陳宮正的氣,對于他的擋酒之為持默許态度,他常年浸淫于歡場,自認為頗精通男女之情,此刻對于兩人關系卻突然懷疑了起來。
外界盛傳皇帝寵愛陳喬已經到了瘋魔之态,但此時一觀,怎麼總感覺陳宮正才是主動的人....?
顧啟南心中那點小九九暫且不提,赫連翊倒是安之若素,反正隻要他不灌陳喬酒喝,怎樣都無所謂。
赫連翊不敢再擡頭看陳喬,他能感覺陳喬的眼神一直放在他身上,肆無忌憚地用目光打量遊走身上的每一處。
他目光一掃,随即定在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前——安德海,他今天喝起酒來,頗有種不要命的架勢。
隻要有人勸酒,他統統來者不拒。
或許是因為今年赫連翊和顧啟南風頭正盛,分列皇帝左右兩側,楚黨異軍突起,西蒙黨大不如前,他借酒消愁。
他一度起疑,究竟是什麼能讓這位自持狡猾如狐狸的西蒙黨首領喝成這樣?
赫連翊下意識看向陳喬,隻換來她一個輕佻玩味的挑眉。
他的臉騰一下紅了,嗔怒地瞪了她一眼。
但還是有哪裡不對,究竟是哪裡,究竟是哪裡——
安德海,顧啟南——安歆蓉,還有那封信!
突然間一道閃電劃開他混沌的頭腦——
赫連翊猝然間擡頭張口就喊:“陛下!”
陳喬一怔,她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一直漠然立在她身後的一個小太監已然面目猙獰地掏出了匕首。
銀光一閃!
陳喬下意識閉上了眼,感覺被一個沉重的身體狠狠護住,那人微微顫抖,把整個身子蓋在她身上,緊緊抱着她的頭,熟悉的溫度還伴随着福祿驚慌失措的喊聲:“陛下!”
福祿沒有推開陳喬,而是拼了命去扒開她身上的人——那是赫連翊!
陳喬電光火石間想明白了,福祿早就知道了!他早就知道他們互換身體的事情!
她不知道從哪裡爆發出力氣,幾乎要和福祿一同将赫連翊弄下去。
明明是一瞬間的事,卻被拉得很長很長,她确實累了,陳喬釋然地沉入黑暗中。
“噗嗤——”
鋒利的匕首洞穿了不知是誰的□□。
失去意識前,陳喬聽見紛雜的聲音,和飛濺到她臉上,溫熱而腥甜的液體——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