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瑤雪挑的地方講究,雖然下山的路更加婉轉迂回,但他們并沒繞多久就到了來時下馬之地。季陵扯下缰繩,馬原地打了個甩了下鬃毛噴氣,他随口問說:“魏瑤雪不是良家女,她的話,主君信麼?”
崔洝辰扯住佟盛遞過來的馬缰繩理了理,說:“無奸不成商,不過诓騙我們對她現在的處境而言撈不着好處,咱們總能不白跑一趟。”
“她要借刀殺人,”季陵翻身上馬,姿态翩然,側頭說,“我最不喜被人利用。”
“殺夫仇奪子恨,這般重負,不報講不過去,”崔洝辰上馬後回瞄過去,嗓音沒有絲毫起伏,“她報仇并不與我們的方向背道而馳,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隻要不越雷池,并個線也符合情理。”
季陵回過頭不語,猛拉缰繩奔了出去。
回到酒館剛過晌午,入門便瞧見掌櫃噼裡啪啦打着算盤,小二挂着毛巾端着菜穿堂而過。
見着仨人進門,掌櫃的停下來哈着腰迎了上來:“幾位郎君回來啦!今兒菜新鮮,葉子都是朝嫩的掐,魚是又肥又美保準沒啥刺,要不要來些?”
話是對着仨人講的,可他雙目卻是盯着季陵。
季陵猛然想起之前鬧無名火的那日,老臉瞬間尴了一尬,幹咳一聲後,提氣說:“我像是非得吃菜吃魚的人麼?你們就不會整别的?頓頓都吃,誰不膩味死,給我來荷香松糕、福錦酥餅、赤豆翻包和八寶羹。”
後邊立着的主仆二人陷入寂靜。
崔洝辰目光滾了滾,木梁投下的陰影堪堪遮住扯動的嘴角。
掌櫃則嚅喃道:“都、都是甜食啊?”
季陵盯着他,詫異地說:“怎地?做不出來?”
“那倒不是,小店應有盡有,郎君們慢坐,稍候便來。”掌櫃趕緊躬身退進了後廚。
季陵與旁邊兩人插肩擡腿去了老位置,佟盛握刀的手嘎吱作響,崔洝辰掃了他一眼神色如常坐在季陵對面。
“主君,是不是該回赀州了?”季陵斜靠在案撐肘抵額,懶綿綿說,“那個書呆子陳餘銘趁我沒在還不得把我大宅子折騰成什麼鬼模樣,錦洛那個繡花枕頭又不知會不會中看不中用,我掙那麼大個家業容易麼?不當家哪兒懂柴米油鹽貴。”
這人跑了半日是真累着了,嘴裡把門兒的都沒有,心裡想什麼突突的往外倒,聽得佟盛嘴角直抽搐,要不是顧及主子怕越矩,他早一刀拍人腦門上了。
“好歹人家雞沒叫就起榻忙裡忙外,又是賬簿又是款待還要兼顧鑒個寶,遇忙時扛茶的事都在幹,你回去收收嘴皮子,書生沒心眼藏不得委屈,要是掉淚珠子,你待如何?”崔洝辰敲案提醒說。
季陵歪頭回說:“要真掉淚珠子,主君自個兒心疼去,我就是個痞子賴漢,心眼還尤其多,到時候指不定怎麼委屈人呢?”
這家夥腦袋真的沒有哐哐被門撞了嗎?
崔洝辰明顯怔住了,過了半晌說:“真要是掉到我心坎裡,這些物件算得了什麼?瞧中了隻管拿去。”
季陵臉色瞬間不好了,光張個嘴瞧着他,好久才恨恨地說:“愛送不送!”
這時小二托着食盤将午飯擱了上來,眼見着氣氛不對,他小心的勻着盞碟不敢言語,歸置好後默默的退了去。
季陵冷着臉夾了塊酥餅放嘴裡,立馬皺起了眉頭,鼻子吸了下後強行扯起嘴角當空對着掌櫃道:“廚子好手藝,掌櫃的該加工錢!”
掌櫃的聞言一臉茫然,少頃才僵硬應和道:“自然,自然,郎君歡喜便好。”
原來他使性子時會口是心非,崔洝辰暗自記了一筆。
也不知他是怎麼把這塊酥點吞下去的,一壺茶都擱在他手邊,崔洝辰算了下就着這塊福錦酥餅他灌了三盞茶。
不同的甜點糖量不一,平常他們都是點得淡口,今日這幾樣明顯是高糖量甜食。
“唉…..”崔洝辰心下無語。
好不容易吃完一塊,季陵又把筷子伸向松糕,崔洝辰用自己筷子擋了過去,輕聲說:“太甜……”
“這是連吃的都不給了?還是主君怕我花了誰的銀子?”季陵将筷子一丢,撐案就起身上了樓。
佟盛憋得厲害,牙口都幾乎都要咬碎。
崔洝辰歎了口氣,側頭招呼小二:“有勞将這些撤下去,來碟澆燒龍舌和切片雲肘。”
佟盛躬下身壓低聲音說:“主君,要不卑職......”
弄死他算了!崔洝辰沒等他說完便擡了下手,佟盛把話咽了回去。
掌櫃聞言從賬簿上擡起頭,笑道:“郎君好運氣,剛到的龍舌魚,刺都軟得不行,一條入口如同豆腐般嫩滑。”
崔洝辰點頭回說:“好。”
菜品簡單,沒會兒功夫小二便連着食盤一起擱到了崔洝辰面前,順便還擱了兩壺酒在上面。
小二哈腰附耳說:“這是我們掌櫃送的,掌櫃講甭管啥事都沒有酒不能解決的,讓郎君一試便知。”
回過頭,掌櫃笑得五彩斑斓,着實分不清意味什麼。崔洝辰配合的對着掌櫃微微點了點頭,沒讓佟盛接手自己托着食盤就上了樓。
佟盛千言萬語最後都吞下了肚,沉默地跟着上樓。
叩門三響,卻無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