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恩兆與崔展青剛一行禮,崔元與董襄就跪拜請辭退出,雙方擦肩而過。
“皇上,臣帶詹太醫來請平安脈。”程恩兆往前恭身說。
龍榻動了動,被褥摩蹭的聲響後,永祿帝将右手放在身側,‘嗯’了一聲,免了禮。
詹太醫連忙上前跪請榻側診脈。
永祿帝睡意朦胧,微微颦着眉,程恩兆見狀輕聲問:“皇上可有不适?”
詹太醫診得仔細,等了半晌才退到一旁,謹慎說:“皇上聖體并無大礙,約是暑熱沖撞,乃至體乏困頓,開些清火降燥的方子,待歇息妥帖,自可轉安。”
“那趕緊去,”程恩兆緩緩的舒了一氣,又轉首對守在榻尾的李道林囑咐,“禦膳房也要注意些,入口清淡為宜,還有内侍房也酌情安排下。”
“中書令寬心,老奴這就去盯着。”李道林行完禮準備告退。
程恩兆還是不得安穩,思讨片刻,改口說:“罷了,内侍房出勤的冊子一會放到崴閣,一個時辰後喚人來取。”
李道林微微怔了怔,颔首應下。
崔展青默默擡眸望向龍榻,不着痕迹的對着龍顔再掃視了一番,也不言語,淡淡的合手立着。
李道林下去時喚了倆近身小太監入殿随侍,程恩兆陪同片刻便與崔展青請辭同出。
崔展青行至拐角處,頓足問程恩兆:“中書令,我可否與你一道瞧下内侍房冊子?”
季陵幾乎走斷腿,望着茫茫沒有盡頭的街巷,雙目昏花,怨氣沖天的說:“娘的,本大爺再走一步,就跟你姓!”
言畢,他就用腳尖撈來旁邊茶攤的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再也不肯起來。
“這就嬌氣上了,”崔洝辰繞過他,掀袍坐在側凳上,叫了壺茶淺笑說,“我身上帶了多少銀子你心知肚明,你又有多少銀子,不是也不曾跟我通過氣。今日是你管帳,用到了底,怎麼賴到我的腦袋上?”
“那你還敢叫茶?”季陵甩過臉,恍然一悟說,“莫不是藏着私?速速交出來,本公子要八擡大轎回營。”
“自然是沒有的,”崔洝辰兩臂一張,勾唇挑釁,“要不你收個身試試?”
季陵氣結,将手裡寶貝美味順勢扔他懷裡,無力再動彈,幹脆破罐子破摔懶悠悠的抿着茶。
自這個茶攤開始算,要再走回營,估計到了營裡晚膳的鍋底都見不着。
歇得差不多了,崔洝辰擡臂隔空虛打了個手指。
暗衛靠近:“四郎君。”
“叫輛馬車,”崔洝辰也不擡頭,起身說,“茶錢結下。”
季陵慢吞吞的跟着也站了起來,累得刺都不想挑,自顧自擡臂伸展筋骨,一時忘記背上還帶着傷,呲牙咧嘴的收了回去。
崔洝辰眯眼瞧着那臉恹貓樣兒,問:“回府?”
季陵皺着眉,撐着細腰轉過身:“明兒要上職,遲了,你去領罰?”
“也不是不行。”崔洝辰笑着應他。
季陵上了馬車不讓放簾,手肘在膝頭撐着下颔,半睜着明眸望着廂門外,崔洝辰順着他的目光,陷入寂靜。
外面十年如一日的人聲鼎沸,熙熙攘攘,暑光灑遍每一張各色各樣的面孔上,塵世的煙火氣,親友之間的寒暄音,接踵而至,這些更像是蠱王身體中那撮最為柔弱的命脈,魅惑又缱绻。
季陵不喜受縛于高牆,可他懷抱一絲善意飛蛾撲火般的往圈子裡鑽,崔洝辰的以為,此時看上去到底成了單方面的自以為。
一切看似過于強人所難。
暮色裡,季陵在穿梭的光暈中側過頭,膝頭上的右掌張開,上面放了幾個銅闆,崔洝辰轉眸看向他的臉。
那張白皙俊秀的臉上,杏眼忽閃,貌似不好意思,語調輕軟非常:“嗯,漏網之魚,方才沒摸到,拿作你蒙冤的補償。”
崔洝辰挨着他的手掌将銅闆撥到自個手中,在銅闆殘留的餘溫中簡單的“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