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牆外的佟盛豎直了耳朵,他倒是不擔心主君有什麼人身安危,就季陵這樣的,不需一炷香鐵定放倒八個,他盤算着如何在自保留的情況下不落痕迹的拯救那條橫沖直闖的小命。
站他左側季陵平日叫得歡的朱兄,輕手輕腳靠過來,低聲問:“沒見過主君親手殺過人,佟侍衛跟得久,裡邊能留活口麼?”
右側大餅臉也挪了過來:“主君還沒用飯,或許使不上那麼大的勁。”
佟盛瞟了眼大餅臉說:“姓季的難不成吃過了?就算一個沒勁使還有個沒體受不是?”
三人同時唉聲歎氣。
“裡衣正好合身,”崔洝辰上下打量季陵兩個來回,眼神最終停留在敞領處,咽喉深吞一沫,說,“外邊的再去穿穿看,佟盛的話還沒講完,你規整仔細後順道聽聽,晚些我帶你出去透個氣。”
方才急燥上頭,季陵沒顧得過來,現下才覺得這裡衣布質綿軟還很輕薄,薄得有些過分,涼快是挺涼快,就是這模樣離端正大方相去甚遠與浪蕩輕浮都快沾了邊。
他趕緊兩手攏緊領口夾着尾巴進了内房。
佟盛被主君一喚渾身打了個激靈,搞不好是讓他進去收屍,左右躊躇咬緊牙根就轉了身。
此刻已經無需竹簾遮擋烈陽,佟盛進來時順手将它挑高,拉緊縛繩時季陵全須全尾的從裡間出來了。
果然是精心手藝再配上稀罕布料,佟盛頓時覺得季陵人模狗樣,順眼得多。
束腰的淺青束袖常服,針腳下得極好,肩背袍角猶如置身跟前親自丈量過一樣,前襟絲線繡的羽翎襯得人似珠玉,壓邊的緞帶将線條勾勒成型,交集的領口還貼心的做了拼接的鹿頭。
季陵的下颔秀氣精緻,在鹿頭之上尤為生色,貴門公子的扮相比尋常那些樣式更襯他,崔洝辰覺得若是再戴個青玉冠,那就得是天上有地上無的仙君摩本了。
“眨眨眼,看不下去你直說,”季陵覺着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好像崔洝辰的眼珠子裡站了隻正在開屏的大孔雀,他揮手說,“我還是去換自個的,天生渾子命襯不起金絲帛,省了往後擱這上邊糟賤銀子。”
崔洝辰并不攔他,轉首對佟盛說:“陳餘銘不是在挑日子麼,我瞧近來天氣都不錯,待會你回府将我那身赤金衣拿出來收拾下開鋪穿。”
“好的,主君”佟盛還盯着季陵,嘴上應下後反應過來,“以往主君不是最嫌棄那身,說是招搖豔氣,都擱在了箱子底,要不問問三娘子有沒有更合意的?”
崔洝辰扶着腦門說:“大喜日子,我又是掀門臉的,來的人怕是不少,尋常衣裳撐不住場面,湊合着穿吧。”
紅綢後面招牌寫的誰?那是大寫滾金的‘季’字,那是他季陵的未來家當,能讓隻赤金大孔雀叼了?不就要門臉排面,他這個未來大當家的也必須有!
“穿了一會兒吧,”走到内房門口的季陵腳尖一轉,說,“我覺着也還行,仔細瞅瞅三娘子手藝真不賴,這顔色清雅脫俗,這料子遍京難尋,這刺......”
“不換了?”崔洝辰斜眼掃過來,不在意的說,“合不上意也别勉強,退給我母親,咱們自個去鋪子裡買。”
佟盛當即心動道:“有比這身好的,卑職也去置辦,家母手拙素來都是去街坊鋪子裡做,這麼多年也沒見着比過三娘子手藝的。”
因差事到處跑又當爹又當娘的陶嶽收羅完大南俞的裁縫鋪子,盡挑烏漆嘛黑的往季陵身上套,要不是他那張臉撐住,也不會裡裡外外那麼招人稀罕。
當然也得怪陶嶽眼光确實不怎麼樣,想到這茬,打小将就大的季陵開始沒來由地冒出些不自信。
“沒空檔不是?”季陵踱了回去掀袍子坐在崔洝辰對面,支着 下颔說,“打個商量,開鋪又不是迎親,你說的那色衣裳着實有那麼點招搖,我看多少咱收斂點才好。”
佟盛瞪了過來:“我家主君要什麼收斂?”
“季帳房說的有理,這事回府再議。”崔洝辰見好就收,轉頭沖着佟盛颔首說,“滅門兇器查到了麼?”
“回主君,出自大濟内部,這個部署不在朝廷編錄範圍,刀刃是統一鍛造,由于極為隐密連埋在其中的探子都無法深入。”佟盛眉頭皺成‘川’字,“看上去更像歸屬重臣或是皇家的死侍,刀刃蹤迹曾出現在大濟叛将身上,時隔至今有十七年之久。”
“賀秋與大濟有牽扯,賀大娘子的母家雖說是中門看似與朝内沒有瓜葛,但有能耐撈到稀世物件就不是一般人,”季陵薄薄的眼皮半垂盯着案幾角,邊想邊說,“我還想嘗嘗千金難覓的墨仲到底是個什麼滋味。”
“十七年前......跟大濟交戰的有兩國,一是他北邊的厥合二是我們南俞,”崔洝辰在腦中迅速搜索,“那時大濟險遭覆滅,要不是存續的舊部尚有餘威加上厥合耳根子軟受不住挑撥,幾番攻心下聯手抵抗南俞,怎會還有今日。當時貪生怕死棄城而逃的叛将似乎不止一人,他們都是死在這個刀刃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