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們不知道的是,有些雜貨鋪卻在用三十二文一斤悄悄賣着粗鹽,”季陵從案角抽出扇子,漫不經心撐開晃着說,“沒有官府的勘合而且要多少有多少,拿回家自個挑揀一下也能吃。人都不是傻子,這鹽怎麼來的不言而喻,既然來路不正還賣這麼高的價錢,心肝拿去喂狗,狗都不稀罕。就算這樣,不少人都感恩戴德掏口袋并且替人打着掩護。”
為什麼陳大娘子沒有察覺,陳振德眉頭皺得鼓成了兩個小包,隻能說明他們這些官員已經被人列在拒售的名錄中。
“倘若魏雪瑤肯交出帳薄,上邊必定與此有幹系,”崔洝辰依舊紋絲不動,雙眸半垂,聲音清淺柔潤,“魏明忠在之前的貪腐案裡幹幹淨淨,足以證明與他來往的不會是明路上的人。”
陳振德問:“那杜簡呢?他是明路上的卻時隔這麼久才察覺。”
季陵一手托腮一手合上扇子敲了敲案沿,說:“你太缺覺了陳大人,腦子都沒往時轉得快了。杜簡是底,是被人保着的,他是那棵生果的樹,眼下根都要露出來了就得砍了樹減重。他與魏明忠都在與人做嫁,落到這個下場不稀罕。”
陳振德覺得自個真是混沌了,他大口悶完了手裡的茶。
“叫朱九進來,”崔洝辰對甫威說。
甫威一拜轉身出了門。
陳振德想起什麼,自袖袋裡頭拿出一張大紅紙張遞到面前二人中間的案幾上說:“餘銘把日子請好了,最近公事不少,四郎君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若是沒有就讓他按上邊的日頭置辦。前幾日我得空過去瞅了眼,樣子勉強是有的。”
一句話像是自謙但慈愛自豪之心也沒遮掩,季陵撚過紙掃了下,三日後,那時他有可能已經在外場,得先報指揮使調個職,他将紙放到崔洝辰的肘邊說:“錦洛在鋪子裡,他帶了老師傅過來幫忙,赀州的賬目先生也會到,食宿這些都要操辦,人手多備無患。旁的陳衙内都做過,不必再多啰嗦。”
就他們在入京的這些時日中,錦洛依照季陵的盤算在三州找址準備再開五家分号,攤子眼見大起來,錦洛分身乏術便雇傭專門的賬目先生理賬。
陳振德不得不承認季陵是商道上的好手,人都沒在跟前僅僅是讓人傳信就将裡外都歸置妥帖無差,井井有條。
崔洝辰側首看了眼說:“就這麼定了吧,我府上來的怕是不少,加上旁的道賀之人......我記着對面是個五坎六層的酒肆來着......”
“包了。”季陵大手一揮,沒半點猶豫。
陳振德眉心直跳,想起他兒子說的:有錢有什麼不好?!
他這一日忙得團團轉,在辦事所匆匆扒了兩口飯都往這頭趕,眼下外面一片漆黑,此時隻覺身子骨都要散了架,他抱拳請辭,率先撤了。
朱九雙手捧着熏好的官袍跟在甫威的身後進了門,他将衣裳擱在衣櫥上,随後與甫威并在崔洝辰面前說:“主君。”
“事辦得怎樣?” 崔洝辰擡眸問。
“自年初至今統共一百三十六例,這是契據,”朱九從懷裡掏出一沓紙據躬身呈了上去,後退原地說,“人牙子嗜賭成性欠下賭坊巨債,卑職吊了巡檢司的腰牌讓掌事的出面拿到了這些,賭坊拿捏着他的短,要是用得着随時可以尋到人。”
十個牙子九個賭,還有一個賣老母,常态了。
甫威抱拳說:“主君,數目與骸骨對得上,那些太監處理得極為草率,難辨一二,再爛上些時日就該銷聲匿迹了。”
季陵偏頭看向崔洝辰,倆人一對視,崔洝辰就懂了,他歎口氣說:“近來應當不會再添屍骨,都分揀好做下記識暫且置在原地吧,待事情過去也方便與人認領。放點鬼怪一類的風聲讓人畏懼靠近,宮侍們最信這個,那些過手的太監不該得到安生。”
仔細算算這筆開銷不少,甫魏正準備照常跟府裡報。
季陵叫住人說:“去鋪子找陳餘銘另外開個賬,往後這邊的事從新賬走。”
甫魏愣了瞬神,很快神色如常的應下來。
窗戶也掀了起來,夜風載涼往房間送,燭火偏晃一瞬随而燃得更為明亮。
左右撤掃禀退後,崔洝辰看了過來。
季陵眯了下眼,扣了兩下案幾說:“别那樣瞅着我,還沒落戶前,這些都算是花你的錢,有出才有進,他日王爺問起你的俸饷,我怕你說拿來養男人了,不體面。”
崔洝辰翹了下眉,說:“那倒不會,他更擔憂我花不出去。”
季陵從鼻腔哼了一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