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交代什麼?!”向平本就看不上崔元,任他再怎麼溫言軟語,都不無所動,此刻向平怒意噴張,“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但凡我大哥回過味兒,就能明白我沒有加害他的理由,倒是你!”
“沒有嗎?”崔元冷不防一腳當胸踹了上去。
柯安陡然起身,忙道:“将軍!”
崔元擡手制止,垂視着向平道:“你三番四次鼓動習垠,但指揮使忠義,沒聽你的,若是沒有點私心在,怎麼那麼锲而不舍?我是奉命出征,你卻在背地裡唱反調,大濟給了你什麼好處?”
向平單膝撐着地,咬牙道:“你血口噴人!”
“冥頑不靈!你是要拉着習垠投敵,做不恥下作之舉,”崔元上前一步,盯着他的眼睛說,“我豈容你陷害忠良?習垠斷不能将一生清譽毀于你手,賊子當誅!”
柯安見勢不妙,大喊:“住手!”
崔元拔刀的速度太快,刀鞘還在旁邊立着的另一個都頭腰間震蕩。向平的頭顱滾落在柯安腳邊,熱血噴濺在喪袍上。
衆将士看得真切,一時表情很複雜,難以置信、痛惜攪合在一起,片刻後才想起來去攙扶搖搖欲墜的柯安。他們還沒來得及動身,便見崔元丢了刀,親自扶住了柯安。
“習垠勿要怪我,”崔元勸慰道,“如今咱們面臨内憂外患,軍中斷不能留有二心者,陣前若不清繳,必定後受其累。論仁義我不及你,可我懂得萬事不可因小失大,向平投敵,他是你兄弟自然就是我兄弟,我何又曾沒有深感痛心?”
他輕輕拍着柯安的肩膀說:“南俞危在旦夕,鏟除亂臣賊子還得倚仗衆将士,他日撥亂反正,你們就是當之無愧的再世英豪!你們的家眷、族人都能榮升,隻需要咱們同心協力,奮力一博!”
王府正面大門是權象,必須緊閉遵從祖制不能走,但采買或者其他要緊辦的事可以走側邊小門,一般是府内奴仆的出府門道,眼下這個節骨眼兒,就算是小門也是隻進不出,當然崔展青例外,他一身公務耽誤不得。
崔展青體恤季陵有傷,沒有策馬用自個的官轎帶的,如此一來,到府的時間又推遲了一大截,好在兩個人相談稱得上愉快,二郎君談吐叫人如沐春風,這才不覺着尴尬。
官轎停靠在西側小門,風一吹更冷了,季陵此刻狂想泡個舒服澡。他惦記大澡堂已經很久了,營房那屋的澡盆子連腿都伸不直,也不知道崔洝辰怎麼就能泡得不亦樂乎的。
守院的府衛聽見動靜打開門,見着轎子挑着燈兩步下階迎了上去,拜禮道:“二郎君。”
先下轎的卻是一身常服的季陵,他快速閃到一邊,挨着轎壁等着崔展青。
府衛待崔展青彈完袍子,接過風氅,替他引路。
子夜寂靜無聲,隻剩那些飄搖的燈籠,白凄凄地挂在屋檐下,投在青石間。
“二郎君,我喚人給您備水。”府衛邊走邊說。
崔展青為了見季陵,在辦事房已經清洗過了,于是下意識地說:“讓她們歇着吧,這麼晚了。”
随後腳步陡然一頓,轉身問:“季陵要洗浴麼?”
您都那麼體恤下人們了,我哪裡好意思做這個現眼包?那也忒不懂事了。再者,您這一個‘季陵’叫得人莫名暈乎。
季陵揮揮手說:“不用不用,我剛洗過了。”
“無妨的,”崔展青微微一笑說,“燒個水,很快的。”
季陵趕緊解釋:“真洗過了,不跟二郎君客套。”
崔展青沒再繼續,這話受得很,他确實沒把季陵當外人。
西苑的花香彌漫,跟那些飛舞的白綢融合不到一起,更像是骨子裡生長的東西,連磚瓦都好似被浸透了。
後廂房緊挨着浴池,穿過小徑便到。崔展青親自給他在其中安排了間寝室,離崔洝辰的住所并不遠。
季陵對王府布局已相當熟悉,眼睛又不由自主往右瞟。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崔展青阖袖說,“若是有事,就喚一聲,門口有人候着。”
季陵就在屋内目送崔展青,他緩緩關上門,一點多餘的話都沒問,好像自個兒本來就是這麼矜持。
沿着油亮幹淨的遊廊往右走,崔展青剛到崔洝辰門口,便見着門開了。
“二哥怎回來了?”崔洝辰疲态很勝但卻極其難眠,聽見了不是很清晰的動靜,直到腳步挨近才出來看,他穿着單衣邁出來跟崔展青說,“是不是差事不順當?”
崔展青回首瞧了眼,很快就轉回來,含笑道:“不必挂心,這麼晚,還沒睡?”
“正要呢,”崔洝辰欲蓋彌彰地打了個哈欠,作勢要回去,“那明兒再說吧。”
崔展青颔首道:“再過些日子就是你生辰了,不曉得你喜歡什麼,二哥給你準備賀禮。”
崔洝辰淺淺轉動了下眼珠,忽而歎了口氣,放棄般答道:“我就想家和萬事興,二哥趕緊去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