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钰沒想到自己在家的好日子這麼快就到頭了。
清晨,他還想着給母親請完安,便速速回來,蟬兒似乎着了涼,也不知好點了沒?
“回來了就把心定下,徐夫子明日回來,你好生讀書,别鎮日遊手好閑的,聽到了嗎?”蘇氏語重心長道。
郎钰以木箸推開她挾菜的動作,不喜道:“母親,我十六了,十四還能說是豆蔻年華,我現在是二八遲暮,如何學的進腦?”
“什麼二八遲暮?書都讀到哪裡去了?”蘇氏的眉心夾出細紋,“你看看鶴兒,如今入朝為官,再看看那個孟翰林,還是探花,就你肚子裡隻裝了幾滴墨水,我出去替你相看千金小姐都嫌丢人!”
郎钰面不改色道:“昨日您還說,入了瑞國公府的門就能保一世榮華富貴,既是如此,哪管我是不是文曲星下凡?反正我是中不了舉,您還是留着錢多購置些田地鋪子收收租回回血。”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過幾日,旭日東升便開始講學,你要是敢逃學,我就扣你的月錢!”
沒關系,反正有蟬兒陪他,讀書便讀書,換個地方睡覺罷了。
奇怪,奇怪,怎麼一想到她,他就禁不住揚起唇角呢?
想看她那張年紀輕輕就繃得十分老成的臉上露出靈動的神色,他是不是也病了?
可是摸摸額頭,他覺得自己清醒得很。
*
當雞鳴三聲後,祝謠認命地從炕上做了個仰卧起坐,一旁的茯苓正睡得香甜。
本來輕輕松松就能領到四兩工錢,郎钰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讀書還要拉上她去做書童,平白讓她遭受一聽課就犯困、卻又不能真睡過去的酷刑。
祝謠小心翼翼地挪出被褥,單腳立在炕底,繼而抽出另一隻腳,卻不小心蹭到了什麼,連帶着一齊掉到了地上。
她趕忙站穩腳,撿起物件,發現是個扳指,做工精細,分量也不輕,瞧着成色倒有些舊。
祝謠未多想,見它完好無缺,沒有摔出裂紋,吹氣又拍掉上面的灰,悄悄塞回到茯苓的枕底。
她穿戴好衣服,小聲打着呵欠,出門接山泉水洗漱。
池邊栽種着紫藤蘿,雖說過了花期,但綠葉猶在,繁密茂盛,投下一片陰影,祝謠用手作碗,捧了把山泉往臉上撲,涼氣透骨,渾身舒爽,精神了許多。
牙刷子和牙粉是在瑞國公府上心領的,同甯遠侯府的相比,牙粉有些澀口,牙刷子也有些刺紮,不過不要錢的,也就不挑那麼多了。
蹲着刷了會兒,旁邊也來了人,祝謠用餘光一瞟,發現是婵娟。
她加快了動作,咕噜漱了口:“婵娟姑娘,早上好。”
婵娟拿帕子擦了擦手,淺笑道:“早。今日郎君要上學,筆墨紙硯我都備好了,有兩份,一份是郎君的,一份是你的。”
“我?我大字都不認識,婵娟姑娘,你還是收回去罷。”祝謠客氣地推脫道。
“你陪郎君讀書,算是分内之事,月錢漲不了,但多少也能領到些好東西,不然學堂枯燥乏味,也不容易堅持下來。”婵娟姑娘拍了拍祝謠的手,“好了,就這麼說定了,跟我來罷。”
“謝過婵娟姑娘!”
祝謠抹了把嘴,跑着放好梳洗用具,老實地落下半步,跟在婵娟身後。
“對了,不知你這幾日有見過我哥哥嗎?他在馬廄做活,有腳疾,偶爾會來皓月堂給我送點心吃,隻是性子不大讨喜,如果不小心得罪你了,還請不要生氣,我替他先向你道歉了。”婵娟揪着帕子,側身憂心道。
牛成何德何能,有這麼好的妹妹?真是鮮花插在了牛糞旁。
祝謠隐去牛成自戀的作态,隻說:“……是見過一回,但那時候我頭有些昏沉,也沒大和他說話,他瞧着人還不錯,主動介紹了自己的身份,便去尋郎君磕頭請安了。姑娘的話我記下了,晚點我和茯苓也說一聲。”
觀察來觀察去,婵娟隻覺她的神情不似作假,也不像是對哥哥生出多餘好感的。
那麼是哪個丫鬟與哥哥往來甚密,還讓哥哥動了娶回家的心思?
郎钰早睡,但是并不早起,依他的話說:早起也沒蟲吃,晚起就能把早膳和午膳連着一齊吃,倒給家中節省糧食了。
可蘇氏下令,又拿捏住了錢袋子,直到昨日他才聽說,請的夫子更是迂腐古闆,要是學生學問做的不好,哪管你是皇親貴胄,闆子說打就打!
還好郎钰也留有後手,當初他挑小厮的時候,特意選了機靈的,這些年學到的知識,也能勉強應對夫子罷?
到時候蟬兒隻用在一旁給他扇扇風、磨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