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虞臨的回答後,陳登不禁朗聲大笑了幾聲。
他越看虞臨,越覺心喜。
于是先将坐席與虞臨的親密地并做一處,旋即自然地執起對方一手,由衷感歎道:“子至,子至,何相見之晚也!”
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已有數月,又有了與諸葛亮同起同住的經曆,虞臨還是沒能習慣這邊密友間動辄撫手拍背的做法。
幾乎是陳登将草席拽近時,他那原本虛搭在案幾上的手就險些本能地發動了攻擊,隻艱難地克制住了。
對自己躲過的一場危機毫無所察,陳登兀自道:“若我所料不差,今日我應是留不下子至了。”
虞臨一直不由自主地盯着他握着自己的那隻手,時刻抑制着強烈的攻擊欲望,說話便顯得慢條斯理:“蒙府君厚愛,臨心下惶恐,實不敢當。”
陳登忍笑。
他可一點都不信面色始終毫無波瀾的虞臨,口中所說的“惶恐”。
他惋惜道:“果真叫我言中。可惜衙署裡尚有急務有待處理,錯失為子至設宴踐行良機。”
雖說如此,他也不急着回到衙署,而是又問起了虞臨:“子至既曾救望之于囹圄,恐于之前便已周遊四海,曆觀諸侯。”
“倒不至于。”虞臨實話實話:“僅見過數位。”
陳登笃定道:“子至應未嘗見表。”
據他對那位素未謀面的荊州牧的了解,其拔擢人才首重形容品貌,次重士林名望。
按劉表的标準,虞臨雖不知為何名聲不顯,卻再契合另一條不過了。
單是憑借令人見之忘俗的形容氣貌,哪怕多少會被門第限制、不受重用,也絕不至于謀不得一官半職。
隻是以劉表心胸之狹隘難容人,再以虞臨之鋒銳不留情,二人相見的結果可想而知。
斷不會風平浪靜,甚至有一方可能要血濺當場。
慢着。
想到這裡,陳登忽然後知後覺了什麼。
前幾天的軍報裡,好似的确提到襄陽城裡發生過一起騷動……?
虞臨當然不知陳登在回憶什麼。
見陳登怔怔,卻終于松了握着他的手,便也放松了先前一直繃直的脊背,誠實回答道:“确實尚未。”
他想了想,補充道:“觀表之行事做派,恐是見面不如聞名,因此倒也不覺可惜。”
陳登被打斷了回憶,險些被虞臨的話給逗笑了。
他面上還一本正經的,又問:“不知子至親眼曾見過的,究竟是哪些諸侯?”
虞臨不覺得這有什麼需要隐瞞,不假思索地回答:“益州劉璋,漢中張魯,關西諸将,以及孫讨逆。”
在稱呼其他幾位要麼用直接用名字,要麼連名字都省略、隻用諸君來概括的情況下,虞臨肯用孫策那讨逆将軍的官職來代稱,已經是因為孫策在這幾位裡,絕對是最優秀的一位了。
陳登饒有興緻地問:“僅以我所聞,憑他們資質,确不堪為子至之主。子至既已親見,其人究竟如何?”
虞臨回答得言簡意赅:“劉、張二人并無雄志遠圖,隻意在偏安一隅,待到天下一統,一并賣予帝王家。”
他沒有對關西諸将做出的評價,是認為他們根本不值得提——連團結彼此力量和經營好根據地都無法做到,要麼一昧劫掠,要麼是投靠押注也不徹底,完全不具備逐鹿中原的條件。
并且以他們的混亂不堪和野蠻做派來看,恐怕還将成為在中原局勢稍微穩定後被首要針對、強硬進行排除的危險因素。
虞臨又道:“孫讨逆除外。”
陳登輕笑了聲,并未因正與自己嚴軍對峙的敵軍首領的名字被提及而出現情緒波動。
當然,他也全然不知虞臨輕描淡寫的‘見過’近在三天前。
虞臨評價道:“孫讨逆有武勇,然不似有遠謀,且好輕出涉險。”
即使沒有愛隻身犯險的毛病,孫策身上也有個難以描補的重大缺陷——他對抵抗自己的世家大族幾乎從不懷柔拉攏,而大多采用不配合就趕盡殺絕的暴戾手段。
當冠蓋之族清楚自己面臨的恐怕隻有滅頂之災後,必須不計代價地頑抗到底。
在豪族橫行,世家勢大,知識分子所形成的官宦階層長期遭其壟斷的情況下,這麼急切地舉起屠刀,絕不是明智之舉。
聽到這裡,陳登不禁有些詫異。
接觸到虞臨投來的疑惑目光後,他解釋道:“今聞子至所言,竟與奉孝昔日所評一般無二,果真英雄所見略同。”
隻不過,郭嘉評價孫策時不僅提到了‘輕而無備’,更是輕蔑地預言其‘必死于匹夫之手’。
——陳登不得而知的是,虞臨之所以沒說得這麼具體,是因為他已經親眼見過那樣的情景。
捕捉到陌生的人名,虞臨順口一問:“奉孝?”
那又是誰?
“奉孝為司空府上軍祭酒,有奇謀遠量,深受主公器重。”陳登莞爾道:“待子至北上,或許便能見到他了。”
說到這裡,他忽然想到什麼,于是說:“不過在此之前,我更建議子至先同令君見上一面。”
第二次聽人提到“令君”,虞臨腦海裡率先浮現的就是那縷萦繞不去的香氣,然後被勾起了一點點好奇心。
他随口問道:“府君口中所言‘令君’,可是姓荀?”
“正是。”
陳登語氣笃定,隐帶欽佩:“令君舉賢識才之能,可謂當世無二。受令君所薦者,或正身潔己、忠正無邪,或權略多奇、英才俊逸,從未聞庸碌素餐者。”
噢。
如果是真的話,那個聞起來香香的人倒是挺厲害的。
——虞臨懶洋洋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