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烜秋整個人一抖,刹那醍醐灌頂。
“甘州鄭家!”
制造雲家慘案和今日迫不及待要置雲朝鶴于死地的,根本就是同一人!
私藏兵器是謀逆重罪,遑論雲家世代鐵匠,根本就不可能明知故犯。
雲朝鶴不知緣故,虞烜秋卻是見慣了皇室中人陰私手段,加之她本就出身世家大族,這樣拉攏不成反手毀去的事情,耳聞何止□□件!
鄭家站隊皇子意圖奪嫡争儲,同一局棋盤上的對手,誰還不知道誰?
必然是看中雲家鑄造鐵器的便利,想要收為己用,為手下部曲籌集利器,卻不想雲家不願攀他們這根高枝,于是反手将罪名直接扣在雲家頭上。
手段何其陰毒,竟然直接毀家滅門!
雲家這一遭簡直是飛來橫禍,好不容易留存血脈,鄭家居然還不肯松口,狠了心要斬草除根!
視線急轉盯住幾個被挂在刑架上的衙役,虞烜秋随手挑中刑具桌案上一柄不起眼的皮鞭,揚手——
“啪!”
鞭子在衙役身上狠狠甩出一道血痕。
“今日東市這樁案子,是不是有人已經提前給你們知會過?”
“啊!”
帶頭的衙役慘叫一聲,面上原本就搖搖欲墜的鎮定徹底破碎。
“我……我不能說!我要是說了,大人決計饒不了我!”
虞烜秋還要擡手,意圖逼問。
元昭忽而捏着茶盞輕叩。
瓷器脆響,引得衆人視線齊聚。
昏黃燭火映在少女平和的面孔上,分明是一片暖融融的光。
被牢牢捆縛于刑具的衙役後背卻猛然竄上一陣涼意,仿佛看見什麼可怖怪物一般,汗毛倒豎。
少女漫不經心地擡眼,一隻手還擋着身邊人。
“他饒不了你?”
“眼看着便要慘死今日,你何來的命還等着别人來饒?”
衙役整個人往後一縮,像是克制不住自己身體本能害怕的反應。原本就不剩多少血色的臉更是白得像紙般。
聖天府的衙役,平日經手不過尋常案件,可他既然能當上領頭的,自然也是在這等刑案之地摸爬滾打許多年。
命案,少不得見識幾樁。
為人更是聖天府中公認的膽大勇猛,從不為牛鬼蛇神驚心。
便是這樣的人,如今見元昭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卻吓得幾乎肝膽俱裂。
經常接觸殺人犯的都知道。
人的眼神是很難僞裝的。
自東市鋪子裡見得第一面到眼下,從始至終,這位年歲不大的小姑娘眼中一派平靜。
和眼前拎着鞭子的宮裝女子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的憤恨不同。
她看他的眼神,毫無溫度,波瀾不驚。
平靜得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幽潭。
分明是在看一個死人,一個沒有生命的物件,一片沒有意義的虛無。
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眼神……
叫人不由自主地相信,哪怕他此時五馬分屍千刀萬剮死在她眼前,血濺三尺,她也能眼睛都不眨,仍舊這麼安靜地看着。
這樣的人吐出“死”字,與閻王索命何異?
“……嗬……嗬。”
張嘴卻說不出話,衙役整個人顫抖着大口大口地呼吸:
“是……上頭交代過,今天東市一定會出命案,要我們加強巡防。”
懸在頭頂未知的命運之刃終究還是落下。
原來那隻輕易颠覆她人生的幕後黑手,至今仍舊能輕飄飄地摁死一隻蝼蟻般毀滅她。
雲朝鶴雙眼通紅,狠狠閉眼才能壓下心中凄厲不甘的尖嘯。
元昭擋在她眼前的手落下,毫不猶豫握住她攥緊的指尖。
“我說過。”
“你的案子,朕要親審。”
元昭對上她豁然睜開的眼睛,說出口的話輕緩,卻重如泰山。
“審出一個乾坤朗朗,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