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南挽青拉開門,周厭允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明白,隻要自己揚起笑臉,語氣可愛,就能輕而易舉讓這位優雅的女士買下自己的花朵。
事實證明,周厭允猜想得不錯。
南挽青最喜歡白色郁金香,又憐愛這個每天早上來賣花的漂亮小孩兒,所以每次會一口氣把他的郁金香全部買下來。
她還會彎着腰問年幼的周厭允:“你今天還有别的安排嗎?”
語氣是無以複加的溫柔。周厭允哪兒會有什麼别的安排呢?通常來說,他抱着鮮花走完這一整個别墅區就需要花費一上午,往往還賣不出去幾枝。
可眼前這位女士,會在每一天的清晨,太陽都還不算曬人的時候,就買下他的全部花束,把240歐輕輕放進他的手裡。
他的母親或許還在接待客人,賣完花之後周厭允也無處可去。
于是他會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用面包抹奶油的語氣輕快道:“我沒有任何安排!”
南挽青這時候就會牽着他的小手往屋裡走,他就是這樣見到了南辛的第一眼。看起來跟他差不多大,身上穿着漂亮的衣服,脖子上戴着玉觀音,看着粉雕玉琢般可愛。
“我也有一個跟你一般大的小朋友哦,”南挽青把他牽到南辛面前,“你們倆可以在這裡一起玩。”
說完她摸了摸兩個小孩的腦袋,抱着郁金香走進廚房,修剪齊整後插進花瓶裡。
周厭允笑着跟南辛打了個招呼,但心裡卻沒放松警惕。像這樣有錢人家的小孩,脾氣是最壞不過的。他抱着花沿街販賣時,甚至會有小孩子拿石頭砸他。
但小小的南辛看起來比他還害羞,紅着臉跟他打了個招呼,怯生生地把一塊積木放到他的手裡,語氣軟軟的,“謝謝你來幫我搭積木。”
那一個月裡,周厭允搭了無數塊積木,拼了無數張拼圖,做過樹葉的拼貼畫,看過小熊的玩偶。
南挽青會在他倆玩累了的時候叫他們過去吃餅幹,有時候也會是松軟的面包。
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
南挽青在離開的前一天就跟他說自己要回家了,但周厭允還是不死心地在第二天敲開門,迎來的是一位看起來剛剛睡醒的中年男人。一看到他手裡抱着的花,就不耐煩地沖他揮手,讓他趕緊滾開。
後來,那幢漂亮的小别墅裡住進了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但再也沒有像南挽青那樣會每天賣下他的郁金香,然後牽着他的手邀請他一起搭積木的人了。
——那是他少年時代屈指可數的美好記憶。
周厭允目光緊盯着那塊碎成兩半的玉觀音,眼淚落下來的一瞬間連他自己都愣住了。
他把它塞回布袋裡面,漫無邊際地想,這世界上玉觀音有那麼多塊,一模一樣的一定也數不清。
哪有那麼巧的事,南辛就會是他的那塊玉觀音呢?
回憶一閃而過,紅燈轉綠燈。
他偏過頭瞥了一眼副駕駛上的南辛,脖子上空空如也,沒有什麼玉觀音也沒有頸環。
周厭允心裡突然一陣絞痛。他咬牙抑着苦楚,腳底踩下油門,車繼續往前駛,直到在一片種滿白色郁金香的别墅前停下。
别墅是典型的歐式小洋房風格,門前挂着兩盞燈,瑩瑩地閃耀着。夏夜晚風吹,郁金香随着輕輕晃動。
南辛被周厭允帶進屋裡。
又是滿屋子的貓。但這間房子顯然比那間破舊的小屋大了不少,貓卻比三年前少了幾隻。館長依舊在睡覺,尾巴蜷住自己的身子。
“你想跟我聊什麼?”
周厭允沒回答,隻是蹲下來抱起一隻貓,揚起一抹淺笑,沖着南辛開口:“你看,阿福是不是又長胖了……”
“周厭允。”
南辛垂着眼,盯着那隻貓打斷他的話,“三年前你也是這樣做的。”
“你又要跟我表白了嗎?”南辛慢慢擡眼看他,望進那雙深綠色的眼眸裡,“接下來呢,再強制标記我一次?”
“周厭允,我已經沒有第二個腺體給你了。”
周厭允斂了笑容,默默蹲下身把貓放回窩裡,幾不可聞地說了聲對不起。
回應他的是一片沉默,還有阿福懶懶的叫聲。
南辛盯着蹲在地上的alpha,突然覺得很疲憊,疲憊到甚至懶得去追究三年前的事情了。其實三年很久,已經太遙遠了。
他歎了一口氣,“如果你是要跟我說對不起的話,我聽到了,可以放我走了嗎?”
當然不止是對不起。
周厭允不停地撫摸阿福背上的毛,像是這樣就能讓他更安心似的。
他還想要說愛,想要說想念,想要問他是不是去過阿姆斯特丹一片漂亮的别墅區度假,在那裡有沒有遇到一個賣花的小男孩……
到最後,他卻隻能啞着嗓子問了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你也喜歡郁金香嗎?”
南辛以為他是看到了叙郃給他送的花,語氣沒什麼波瀾:“怎麼,如果我說喜歡的話,你也要每天給我送嗎?”
周厭允慢慢站起來,從兜裡掏出一塊玉觀音,已經碎成兩半,卻又被人粘好,中間留下一道難看的裂縫。
“這是你的嗎?”
南辛怔了片刻,這是南挽青送給他的,從出生起就戴着,直到他十歲那年摔了一跤把玉磕碎了,才被南挽青收回去。
他皺起眉,“怎麼會在你那兒?”
周厭允避而不答,“你為什麼後來不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