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景手掌大,環住施雲醒手腕一圈綽綽有餘。
少年白皙的手臂有着他這時期特有的光澤和光滑,幾乎看不到汗毛。
那幾道傷口淤青邊緣泛濫,看起來不是新傷,卻也可怖。
炙熱的體溫順着手腕攀岩。
窗外的雨還在下,貢景溫熱的聲音混着雨砸進施雲醒的耳朵:“怎麼回事。”
有着輕微雷霆般質問的語氣。
“叮鈴鈴——”
鈴聲響起,下課了,班裡的同學迫不及待地沖出了教室。
施雲醒站起來想走,手腕還被捏着,他垂眸盯着貢景,有些生氣:“沒有事。”
貢景皺眉沒松手:“回宿舍。”
他要檢查看看。
施雲醒拎其兩張卷子,還有剛換好筆芯的筆,目光冰淩似的掃過貢景,輕輕踢了下貢景的椅子。
“我要吃飯。放我出去。”
今天周三,飯堂有額外的特色菜川香酥肉,一周内隻有今天有,而且限量一盆。去晚了就打不上了。
下雨天跑快點,這點落後的時間還是有機會補上的。
僵持了好一會。
施雲醒放棄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拖着經過廊橋,回了宿舍,貢景一路上沒肯放手。
手腕握的也不實,虛虛地握着,施雲醒的長袖落下來,垂在貢景的骨節上。
路上兩個人拉着手走路,很奇怪。
施雲醒心想,我難道還會跑嗎?
他已經準備吃麥片了,小賣部買的。
宿舍在三樓走廊最裡邊,到了樓梯,施雲醒的手終于被放了自由,他把筆換到了這隻手。
貢景掃了一眼宿舍。
宿舍大多是四人間,唯有走廊最深處那間小,隻靠一邊牆放下一張0.9m寬的上下鋪,和一個四格帶隔層的櫃子。
另一邊過路留下大概1m寬。
陽台上的洗手間和浴室大小沒變,但是陽台窄小,兩個人轉不開身,帶着拐彎連到另一邊。
施雲醒進了屋内就坐在了下鋪,手握着筆沒開燈,陽台敞開着門,借着那點光亮做題。
宿舍超過免費用電額度外,是要額外充電費的,他不開空調還沒有用超過。
但是以防萬一。
“啪——”
貢景關上宿舍門,開了燈,屈膝蹲在了床前。
貢景眉骨鋒銳,眼窩深邃,神情冷淡的,把施雲醒另隻手的長袖也掀開。
這隻上邊也是淤青。
施雲醒煩悶地扯下袖口,眨了兩下眼适應燈光,繼續做起了題:“别煩我。”
“好。”貢景松了手,帶了些耐心哄問,“班裡有人欺負你了嗎?”
施雲醒手在卷子上戳了戳,把題目圈起來,語氣很壞:“沒有!”
他眼皮微垂着落在題上,神情冰冷:“你為什麼要管我的事情?”
全市第一進的學校,除了學費住宿費全免,學校給他校卡的補貼是每周120元。
他要吃飯、住宿水電、買文具,并不算寬裕。
他算好了每周的夥食,這周計劃好了吃一頓小酥肉。
現在計劃被打亂了。
貢景仰頭,五官深刻,漆黑的目光凝視着他的同桌:“抱歉。”
“你受傷了。”
施雲醒手臂被握過,撩起的長袖像是蠶蛹被剝開的一小層皮,一種安全感被破壞的不安襲來。
而且貢景冷着臉,真的很兇。
可貢景一道歉,施雲醒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貢景的本意也隻是擔心這些傷。
施雲醒看貢景蹲在前邊,他腿往後退了一些,拍了拍床邊:“你可以坐這。”
“屋子裡沒有椅子。”
貢景得到了許可也沒有動,扯了下施雲醒的袖口,他問:“除了手别的地方有傷口嗎?”
傷口重新被掩上,就像雛鳥的羽毛終于蓋落。
施雲醒捏着卷子的指尖微微用力,卷子多了幾道褶皺,他捏着筆,繃緊了臉沒說話,隻專注着做題。
“抱歉啊。”
貢景垂眸先道了歉,狹長的眼尾彎出一道鋒利的彎痕。
他眼皮落着,面無表情地又拎起了施雲醒的褲腳。
很輕,動作利索,卷到了膝蓋窩。
卻有着“屢教不改”的意味。
施雲醒的小腿肚輪廓也漂亮,瑩白,帶有少年的韌勁,上面卻也帶着幾道條痕的舊傷,随着貢景檢查的手漫過,肌肉微微緊縮。
施雲醒把題放下了,把卷起的褲腿推了下去。
施雲醒這下真的生氣了,他垂眸纖長的睫毛抖了幾下,冷冷地撇過眼前的人,吐.出幾個字:“你很讨厭。”
眼前的貢景渾然不覺,垂着眼盯着傷口皺眉。
施雲醒被盯着莫名覺得有一種緊張感,和一種羞.恥又惱火的憤怒,這個人到底怎麼回事。
他初中高中都沒有遇到這麼自來熟且愛多管閑事的人。
施雲醒素來冷冰冰,多餘的課外閑話從不參與,在同學眼裡就是個沉迷于學習和題海的狠人,大家也從沒有過分打擾過,生怕學神的“刷題系統”傳染到身上。
高中壓力太大了,課間真緊繃不住了,隻想鬧。
而施雲醒太靜了。
“我的錯。”貢景道歉地很迅速,但手沒停,把另一隻腿也檢查了一下:“同桌請随意評價。”
這下他松了手。
施雲醒覺得題都要被貢景氣炸了,他翻過一面,背過身去,直接趴在了床上,繼續做題。
“你滾出去。”
這個床也不給貢景坐了。
“别在我宿舍裡了。”
貢景笑了下拿出手機,繼續逗同桌:“我的宿舍也在這裡。”
施雲醒入學的時候和班主任有過額外的溝通,那時候班裡奇數,男寝剛好留了一間走廊盡頭的宿舍,他希望住在那間方便晚上學習。
班主任同意了。
高一的班主任和現在高二的班主任恰好一樣,安排宿舍也正好安排了。
貢景是特例的走讀生,不住宿,所以這間宿舍成了單人間,但宿舍名單上還是保留了鋪位。
方便後期如果不走讀可以續住。
“哦。”施雲醒攥着筆,神情專注,隻冷冷地應付了一句。
他已經有些餓了。
但是貢景在,人要分享,就要分他一包麥片了,可他隻剩下一包了。
翻過去貢景總不能把他搬下來翻來覆去地檢查。
題終于重新能被思考了。
施雲醒寫了三道題,剛想大方一些,從題幹裡擡眼:“櫃子裡有麥片你自己拿。”
才發現貢景已經走了,門留了一條縫。
他把試卷放好,立刻拿出了麥片,倒進了長條玻璃水杯裡,在走廊裡加了熱水,放在櫃子中間的敞開隔層。
等麥片冷。
卷子刷到背面,麥片泡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筆。
施雲醒捧着起杯子,喝水一樣小口地喝着。
麥片泡的比較稀,一方面是方便不用勺子倒着喝,另一方便是可以喝久一些。
施雲醒捧着麥片喝到一半,門開了。
外邊陰沉沉地還在落雨。
門一開帶着潮濕的水汽,門邊的人逆着光,勾勒幾筆鋒銳的輪廓,身上滑落了幾滴水,碎發上沾着雨,被他随意地抓到了腦後,露出棱角分明的五官。
施雲醒捧着麥片一瞬間有些不知所措:“貢景?”
他喝過了,貢景還喝嗎?
施雲醒一下子感覺這個杯子有點燙手,但是他得拿穩,摔壞了就沒有水杯了。
“嗯。”
貢景把頭發上的水抓幹,東西放在櫃台,去陽台洗了個手,又拿過東西回來蹲在了施雲醒面前。
他拆開袋子,裡邊的食物還熱氣騰騰。
“吃。”
貢景拿出了一個漢堡,剛出爐,外邊的紙皮袋還熱乎,放到了施雲醒空着的手裡。 他從另一個塑料袋裡拿出了折疊小闆凳,沒有坐,把剩下的食物放在了上邊。
“裡面還有薯條、辣翅和雞塊。”
施雲醒盯着上邊的字母,眼皮顫了顫。
這個牌子他經常在路邊見到,但是他除了印象裡很小的時候吃過一會兒,就連它的味道都再也沒聞過了。
很香,炸的脆香的炸雞隔着包裹的紙袋子散發出濃烈的香氣。
還有面包的奶香。
很貴吧。
漢堡躺在手裡像是燙手的山芋。
“我買了很多。店鋪裡套餐都是這麼賣的。”貢景拆最後一個塑料袋,擡眼撇過沒動靜的漢堡,語氣帶了點玩世不恭:“你不吃我一會就扔垃圾桶裡了。”
施雲醒半信半疑,這個店鋪套餐也太不懂得安排了,這樣大分量的套餐,以後吃不下的人還會去那裡買嗎?
酥脆的東西再蒸熱可就不好吃了的。
貢景:“不吃的話,我馬上就丢了。”
眼前人稍微比題顯眼了一些。
“吃。施雲醒回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