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顯然是白日做夢。
“草他祖宗十八代,一個老男人說給300,讓老子給他草屁.眼。真的是瘋了。”宋康長見到施雲醒就好像忽然找到了發洩口,剛到門口就拽着人頭發進了門,抄起棍子就想打。
“狗娘生的。不是你我這麼苦?老子年輕時不是為了養兒會拼了命去賺錢才賭光?”他慣會為自己的頭腦一熱找一堆借口,一會是為長輩和老婆過上好日子去賭,挨個去世後,連老婆都認清他的卑劣樣走了後,理由就變成了這個。
施雲醒垂下眼皮,慣性地擡手攔了下,預想中的重擊卻沒來,他被一個溫熱的懷抱摟住,一擡頭,貢景的下颌線緊繃,抿着唇氣勢沉沉,攔住了那一棍。
貢景攏住他的腦袋,在他頭發上安撫地摸了一下:“沒事。”
“回學校。”貢景說。
宋康長酒氣上頭,脹紅着一張臉帶着可怖:“你你誰啊。”
“你帶人走,你就是綁架!我可以報警抓你!”“施雲醒你滾出這個家門,就别回來了。我看你哪裡去?你戶口身份證全在我這。不高考了?”
施雲醒剛剛預備被打時沒有怕也沒有哭,但是在溫暖的懷抱裡,抓到了一絲被保護和托底的光亮,反而眼眶濕潤了,嘴唇也抖了抖。
他搖了搖頭。
貢景把那棍子搶過扔了回去,砸到了宋康長的鼻尖上。
宋康長一下把自己絆倒了,又因着喝多了酒爬直不起來。
貢景把門合上了,拉着同桌的手,帶人回了宿舍。
他們高中的宿舍周末如果申請登記過也是可以住的,隻是寒暑假會徹底封校。
貢景補上了申請,施雲醒坐在了床邊,清冷漂亮的臉沒有半點表情,像是鑲嵌在隐形牆上的脆弱畫作,連最愛寫的卷子也沒有看。
施雲醒沒有電子産品,接觸外界就是靠聽同學們讨論的新奇事情和蹲在附近書店看書,更沒錢,未滿十六歲前他嘗試找兼職從來沒有人接受過他。
他不懂什麼是犯法,又或者這些可以尋求什麼幫助,小時候最混亂的時候,收債的人能惡狠地讨上家裡來,無法無天也沒有人勸阻,他被宋康長家暴鄰居和其它能見到的人也從來沒有多說過什麼。
欠債還錢和大人教育孩子似乎都是這個社會天經地義無可辯駁的事情。
貢景蹲在他面前,施雲醒也隻是擡了擡眼皮,沒有說話。
這樣難堪的一面被人看到,施雲醒不為這個而難受,隻是想着,貢景會不會被吓到了,畢竟貢景是個做噩夢都會怕的人。
“我不會告訴别人。”貢景說:“你信我嗎?我們可以報警,申請人生安全保護。他剛剛說的都是騙你的。你的傷口我留證過,我們尋求幫助後,你會有單獨的臨時庇護所,一般是學校。
相關機構後續起訴他,他會失去監護權,他再也不能打你了。你可以拿回身份證,也不怕不能參加高考,阻止你參加高考,這個是犯法的。”
不用為了睡夢中突如其來的擊打而擔憂,不用擔心無論躲在床下還是櫃子中都被拖拽的疼痛,這似乎聽起來一切都像天堂一樣美好。
可他也算是健康地長大了。
施雲醒沉默了好一會,才輕聲說:“貢景,長大就好了的。”
比起麻煩很多人,似乎再熬一兩年會是更輕便的方法。
貢景:“好的快一些不是更好嗎?”
就像是當初受傷時的那翻話一樣,施雲醒找不到反駁的借口,隻是說:“不麻煩你們了。我不痛。”
“謝謝。”他說。
施雲醒知道自己是井底裡望天的小青蛙,被裁剪縫補的認知構成了他的天窗,課本的知識教人以明辨是非識理知德,卻從來沒有教人逃過,矛盾的一切構成他傷疤上不朽的陣痛藥,也成了下一道傷口的吸鐵石。
貢景隻問:“你信我嗎?”
施雲醒點頭。
貢景從沒有挖掘暴露自己心口傷疤的習慣,卻一點點把他家庭的構成和心底的創傷說了出來,像是試圖與施雲醒報團取暖的火柴人,臨近火焰裡要被燒死自己的傲骨,也要發出那麼一點拯救施雲醒的暖意來。
“你救我好不好,你教我學習,讓我不要成為那樣一個他們口中沒用的東西。我們互相幫助,你信我,我帶你遠離疼痛,你救我從困境裡出來。”
貢景鋒利的五官像一把利劍,漆黑的眼裡,似乎有着刺穿一切囚牢的決心。
施雲醒摸了摸貢景的頭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貢景,你教我怎麼弄吧。我自己來。我也教你學習。”
貢景腿蹲麻了,手拉着梯子使力一起,慣性向前就湊近了施雲醒的臉,近到能看清臉上絨毛的距離,他的呼吸帶着輕微的燙意:“好。”
一個身有傷疤,一個魂臨殘破,為了互相拯救那麼點欲.望,拼拼湊湊,竟然也燃起了一片春日盎然般的生機。
夜深了。
施雲醒從下鋪起身,趴在床邊看了一會貢景,沒有噩夢,才裹好被子睡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