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隻一眼,沈令言卻也辨出個大概。
謝微嘴裡的将軍與蕭長儀雖身形相似,也戴着副鬼臉面具,瞳孔卻是琥珀色,與赤瞳鬼王截然不同。
沈令言開口又問:“那營中有沒有人的眼睛顔色與常人不同?如赤色。”
“若要說連眼睛顔色不一樣的。”
霍成忖了一會:“倒真有一個。”
“誰?”
他遲疑道:“倒不是一個人,而是一隻兔子。”
沈令言:“兔子?”
“嗯,将軍有一隻雪白的兔子養在營中,就在咱們火頭營後方的那個營帳中。”
“你”,霍成擡起頭還要再說,卻見竈下已經沒有沈令言的身影,疑惑道:“欸,人呢?”
沈令言腳步極輕,落在了火頭營後首的營帳外,此帳無人把守,又候在外頭聽了一陣,料是無人,于是拂簾而入。
果不其然,一隻雪白兔子窩在籠中微佯着眼,籠邊放着一把幹草,沈令言走近籠子蹲下身,拿起幹草招攬兔子。
兔子倒是機靈,聽到聲響,便挪近抓着幹草便要啃,卻被沈令言一把拎住了頸背,四腳懸于半空。
沈令言看着白兔左前腳腳踝處一點灰色印迹,神色緩和,又動作輕柔地将白兔放在地上,摸着它脊背上的白毛,喚道:“絨絨。”
白兔雖無法說話,卻也發出嗚嗚的聲音,長耳貼住沈令言的手掌心,好像在說“言言,你終于來了。”
忽聽得身後涼飕飕的一句:“你又來喂我兔子了?”
沈令言手心一頓,撩起眼皮往帳門口望去,卻見蕭遇立在門後,正垂着眼睛凝視着她,臉上仍是那副鬼臉面具,淩厲的眸子看起人來極為幽深,平靜無波,也不知他來了多久。
蕭遇挑眉:“它倒是喜歡你。”
沈令言自是清楚'自己'在軍中的身份,站起身來,如旁人一般低着頭恭敬稱了聲“将軍”。
蕭遇輕輕嗯了一聲,又問:“你的傷好了嗎?”
“好多了,多謝将軍賜藥。”
又輕聲問道:“不知将軍的傷勢如何?”
她垂着眼盯着地面,視線裡可瞥見蕭遇那烏皮靴外緣繡着一層淺色的雲紋。
蕭遇未應,身形也久久未動,似乎仍在打量她,帳子外時不時傳來訓練的聲音,帳内卻是落針可聞,一股冷淡氣勢逼人。
忽而輕輕一聲淺笑,蕭遇蹲在兔籠前,身影闖入了沈令言的視線。
隻見他骨節分明的手指伸進籠中,輕巧地一抽,絨絨抱在爪子裡的幹草便被奪走了。
“你上次為了它摔了一跤。如今”
說到此,他擡起眸子望向她,淡淡嘲諷發問:“你這苦頭還沒吃夠?”
沈令言:……
絨絨被搶走幹草後,尤為委屈巴巴地窩在籠中,圓溜溜的紅眼睛直盯着蕭遇。
蕭遇收回手,輕輕撣了撣,似是要撣落手中泥灰,仍不經意地道:“我倒是第一次見神武營有如此愚笨之人,你是怎麼給選上來的?”
沈令言抿唇未應。
這蕭将軍說話的口吻,倒和某人很是相似。
他二人本就身姿極為相像,面容都用面具掩着,雖露出的眸子顔色不同,但若蕭長儀與她的情形一樣,成了眼前的蕭将軍,也是可能的。
如今絨絨與她已在同一幻境,蕭長儀定在此間。
他最終與自己同跳離魂陣,又定了血契,想來也算是同盟,卻未照面,許是自己換了容貌,蕭長儀找不到她。
她試探出聲:“将軍可知,卑職在入營前也曾養過一隻兔子,和将軍這隻很是相像,那隻兔子極通人性,将軍可知卑職為它取了何名字?”
蕭遇聞言自袖中伸出寬大掌心,伸向籠子,不像是在回答她問題,倒像是在喚兔子:“絨絨?”
沈令言瞳孔緊縮,身形微動,“蕭”字尚未宣之于口,又聽得這人蓦地冷笑一聲:“果然,這隻小畜生如今隻認得這個名字。”
絨絨聽了蕭遇喚它,便慢騰騰挪過來,此時柔軟的皮毛正蹭着蕭遇的手心。
“隻不過,如今它是本将的兔子,不是你先前養的那隻。絨絨這一名字,我倒是不喜歡。”
他提起兔子的雙耳出了籠,立身垂眼,看着絨絨懸在半空中蹬着腿,打量了好一會,似是很感興趣:“你說它是雌兔還是雄兔?”
沈令言心中一凜,激起一身薄汗,心知蕭遇是話裡有話。
“若是雌兔,放在他處,“絨絨”一名也算說得過去。若是在這營中,卻是不夠,殺敵都不夠有士氣,你說是吧?”
“将軍說的是。”
蕭遇如今是在敲打她。
他不是蕭長儀。
沈令言眸子流露出淡淡的失望之色。
“罷了,你退下吧”,一瞬後蕭遇擺擺寬大的手掌。
“喏”,沈令言躬身便要從營帳中退出去,掀簾時又聽得他冷冷回眸,警告了一句:“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以後不要再來這了。”
沈令言聞聲一頓,“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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