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玉骨笛是聞達離京時得一高僧所贈,高僧雲,至北境自有命定之人來取,隻這一路也未遇,想來如今正好可用作彩頭,送給有緣人。”
趙世子同衆人道這一段前緣,紛紛覺得驚異。
那躺在木盒中的玉骨笛通體碧綠,甚是瑩潔光潤,更是高僧所贈,想來是件獨一無二的寶物。
隻這在座的,想必除了趙世子和世家出生的蕭将軍,其餘都隻精于打打殺殺,對音律一概不通,更何論營中的其他将士,因此一時間都遲疑着不敢應承趙聞達。
倒是蕭遇手掌一拍,笑道:“好。”
蕭遇眼神輕飄飄往旁側瞟了一眼,卻見身側之人目光早已從自己身上挪開,直直落在那玉骨笛上。
便又道:“如此寶物,當作彩頭再合适不過。想來我軍中諸将,定會竭盡全力,當趙世子這個有緣人。”
“既如此,我也拿件東西當作彩頭。”張監軍也應道。
沈令言收回目光,心思未再放到張監軍的彩頭上,隻是疑心為何吹魂笛不在那張監軍手上?
方才,她近張監軍身前,那人雙眼雖細小,顴骨上并無怨境中的那道疤痕。
且張監軍和謝微都是怨境中的亡魂,卻在這幻境中如生人一般,一舉一動不像是對死後之事有記憶的模樣。
難道……
沈令言心中有了個猜測:這幻境,除了她,其它亡魂還活在當下,均無怨境中的記憶?
那鬼王蕭長儀呢?
他與那些亡魂一樣也是怨魂,那他在這幻境會不會也沒有記憶?
若真論起來,蕭長儀第一次在怨境現身,不過半年前。
她原以為,因替數個亡魂一道滌清了怨氣,惹得他這個吸食怨氣修煉法術的鬼王,一度法力盡失,自此被盯上。
如今想來,并非如此。或許在那之前,蕭長儀還在人世活着,尚未入怨境中。
“咳咳”
蕭遇将掌附在唇邊,清了清喉嚨,終是讓沈令言回了神。
隻見席間衆人均紛紛看向她,連趙世子也随意倚在靠背上,耳廓绯紅,顯然是不勝酒力,眉眼含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營帳中間,趙世子案前的侍從正展出那管玉骨笛,而張監軍案前亦有侍從展出一箱金子。
沈令言不解何意,看向蕭遇。
蕭遇淡淡道:“衆将請你評評,哪一物更适合做冠首的獎資?”
沈令言又看向倆物,都是世間的好東西,隻不過。
來投六軍營的人,一半是因服役,而剩下的一半裡,少數是因建功立業之志,多數是為了投營時能有銀錢撥給家人。對他們而言,風月之事一概不通,倒不如金銀來得有用。
“玉骨笛。” 沈令言垂下眸子應道。
張監軍哼哼氣,又倒了杯酒喝,猜測沈令言是畏懼趙世子高位,不敢說出心中所想。
衆将也紛紛露出可惜的眼神。他們心知,若将金銀财寶作為冠首獎資,六軍營的人定當竭盡全力。而若将玉骨笛放在冠首,金銀置于其後,少不得有人不将争當第一放在心上。
趙世子聞言,玩味的眸子轉亮:“你說說,為何要選玉骨笛,而非金元寶?”
“若将玉骨笛作獎資,那奪得冠首的想必不會被懷疑投營之志。但若将金銀放在首位,定會被譏笑摻雜俗念。六軍營首要的便是:齊心并力,肝膽相照。因此卑職覺得不要拿名利來離心的好。”
一席話下來堂間鴉雀無聲,連那張監軍的臉都脹成了豬肝色,沈令言此話是在罵他,作為監軍,竟做出離間軍心之舉,若傳到聖上耳裡,……
難怪蕭遇将他留了下來,原來是有備而來。
趙世子撫掌大笑:“蕭将軍,我如今倒在你們營中遇見了個妙人。”
蕭遇勾起唇角:“六軍營首條軍令确實是齊心并力,肝膽相照,虧他記得這麼清楚。”
又道:“既如此,我們便将玉骨笛作為冠首獎資,至于張監軍的賞金,便作為這第二的獎賞。”
衆人紛紛應道好,又舉起酒杯來談笑風生。
直至深夜,才散了席,人人酒酣耳熱,醉倒離去,除了蕭遇。
目送最後一位趙世子離開後,沈令言的眸光收了回來。此時席間已是杯盤狼藉,而帳中僅剩沈令言與蕭遇,蕭遇面前那杯酒水未動分毫,他靜坐在案前似是在等自己開口。
沈令言失笑,冷冷問道:“将軍為何不喝酒?”
“是懷疑卑職下毒嗎?”
一句明晃晃的下毒,倒讓蕭遇擡眸,直勾勾看向她,眼底晦暗不明。
隻見她端起案上酒杯,看着杯裡頭的瓊漿玉液,道:“将軍真是多慮了。将軍眼中的愚笨之人又怎麼會下毒呢?”
說罷一飲而盡。
飲完她眉眼微挑,倒扣酒杯,滴酒未剩,以示并未下毒。
酒杯撂下後,雖看不到蕭遇面具後的神色,卻也沒錯過他眸間閃過的那一絲慌亂。
她被捉來替霍成打下手,本就惹人注目。蕭遇行事本就多疑,更不可能再如計劃般行事。
如今此舉不過是,日後朝張監軍下手,蕭遇若仍要阻攔也定會遲疑。
隻是
沈令言忽然覺得臉頰發熱,眼皮沉重,她扶了扶額,腦顱中混沌一片,露出少見的神色迷茫:“這酒……”
話未說完,人就軟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