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女的眉眼與如今的沈言截然不同,眼睛總是濕漉漉紅通通的,擔驚受怕,就像一隻兔子。
他不知那樣的兔子混在後來的人世裡,應當怎樣過活。
但當時陰差陽錯下,她離開後,他未再管她的去向,孤身投了軍營,卻對自己追蹤的白銀有關的細作案一事始終放不下。
北遼細作案總有種蹊跷,仿佛有一隻大手在遮掩着什麼。
于是,兩年前他去各地招兵買馬,選拔可入神武營的能人異士。與此同時,重啟北遼細作案的調查,雖說卷宗被一場大火毀滅,但也讓他發現了端倪。
細作案竟與那個少女有關,她的阿爹便是被斬的其中一位。
他替她尋到了阿爹,卻是已不在人世的阿爹。
他派人去尋她,還在盤算如何開口告訴她真相。卻傳來消息,那個少女已死,屍身攏在墳茔裡。
在那一瞬,他才知,好像,稍微在意一點的人都會離自己遠去。
他的眸中暗湧溢出,許久未散。
“将軍”
帳外斥候來報,他點燭起身。
“進”
“将軍”,那人跪在地上,“北遼王夜裡戌時過世。”
說罷,他将一封羊皮卷呈了上來。
蕭遇垂下淩厲眸子,打開羊皮卷,上寫着北遼王逝的情報,忖度一番後,遣人道:“去将六軍營的将軍、副将都叫過來,有要事相商。
一炷香後,将軍們皆列坐在主将營中,面色嚴峻。
北遼王年事已高,患疾後久藥不治,于夜裡過世。
他們此前早已知北遼王患重病的消息,也在等着這樣一個時機。
營帳中間沙盤上是北境的城池,隻那被北遼奪走的五座城池上插着小旗,那赤色旗面便是提醒着他們大周數年來的恥辱所在。
蕭遇指着沙盤上阿拉海以北的北遼王庭,對諸位将軍緩緩道:
“如今北遼王急病去世,北遼局勢不穩,雖說已立太子,卻是泛泛之輩,其下諸多皇子才幹與野心并重,對北遼皇位虎視眈眈,尤其是第八子阿諾布,少不得會為此興起血雨腥風。北遼王去世後,北遼朝廷應是不太平。”
“這豈不是個洗刷恥辱、奪回我北境五城的絕佳時機?”前軍營的将軍看着那赤色旗子,面色憤然地說道。
“正是,若兄弟齊心,則北遼局勢穩固,少不得是一場硬戰。但若他們要争得皇位,奪得北遼大權,則無餘心顧及這邊境小城,正是可以出擊的好時機。”
蕭遇點點頭。
肅重冰冷的目光落在了沙盤的五座城池上。
大周的這塊版圖就差了五座城池,父親在世之時,對燕北十三城耿耿于懷,日夜都想着奪回,卻最終慘死于北遼人之手。
他眸中泛起波瀾,拳頭攥緊:如今若錯過此等時機,難消心頭之恨。
自雲浮山襲擊後,他們這段時日休養生息,卻也未忘厲兵秣馬,士兵們日日未忘訓練,糧草也尚足,即使是帳外的冰雪也有漸漸消融,正是出擊的合适時機。
衆将在一處又細細籌劃一番,商議之下決定:
蕭遇率騎兵,趁暗夜過雲浮山小路到北遼偷襲,火燒連營,借機麻痹北遼人,讓北遼人以為大周意欲趁機直搗王庭,引得大亂,無暇顧及其他城池。
而五軍營的将軍們則分别引精銳部隊前往幽、順、儒、潭、瀛五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擊潰現守城的北遼将士,奪回五城。
為此聲東擊西之策能奪回五城,蕭遇從神武營各抽兩千人助五路人馬,自己則輕裝上陣,僅率五千人馬,神武營其他人等坐守營地,以待大軍回程。
左軍營的将軍眉眼精悍,口吻犀利地問道:“若大營駐守兵力虧空,北遼軍來犯怎麼辦?”
衆人聽罷深以為然,均面露擔憂。
蕭遇垂下眸子,他亦有這種擔心。
另一右軍營的将軍道:“瞻前顧後,難以成器。還不如謀一把。”
參将宋進此時出聲:“将軍,如今我們在各處關隘均有人巡哨,尚未發現北遼異動。且他們的大軍分散在各個皇子手下,在北遼王過世下難以凝聚。”
蕭遇看了他一眼,喚人進帳,将各地巡哨的消息都報給衆将聽,與衆将又再商議了一番,終是決定按計劃開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