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多打量了兩眼,還未說話,就聽見這個出手相助的少年忽朝她喊了聲:“别愣着,趕緊跑。”
她眨着眼,哦了一聲,看了眼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的張之揚,邁着短腿就跑開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聽他的話。
氣喘籲籲下,她偶爾回了下頭,卻見張之揚和奴仆們圍了上去,那個單薄身影消失在那群人裡。
她沒有停下步子。
他力氣那麼大,肯定是擔心自己會拖累他,才讓自己趕緊跑的。
他也一定能跑出去。
沈令言跨進張氏學堂的門,心想:下次再遇見他,一定要好好謝謝他,同他好好說上幾句話。
忽然頭頂一句嚴肅沉悶的訓問聲傳來:“又跑哪去了?”
她擡起頭,正對上阿爹那張古闆陰沉的面孔。
心一驚,跳動的格外劇烈,讓她瞬間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手中的風筝一時不知是放在左手背在身後,還是右手背在身後。
卻陡然看見一條翅膀自風筝上掉落,飄在庭院裡種的玉簪花上,她這才注意到風筝上有一條大裂痕。
被張之揚搶的。
真是讨厭!
“你跟我進來”,沈律的目光也落在了殘破的風筝上。
沈令言耷拉着腦袋,把風筝丢在了牆角,跟着沈律進去了。
“跪下”
沈令言識趣的跪了下去。
“将手伸出來。”
又聽話的将手心伸出來。
沈律拿着雞毛撣子“啪”的一聲打在她的手心上,泛白的手心瞬時映出一條紅印。
沈令言唔的一聲,貝齒咬緊唇瓣,悶悶的流淚。
模糊的淚眼中,隻見簾那頭的學子們都擠着腦袋看過來,一副看戲又好玩的表情。
“這是為你作畫不認真”,阿爹眼裡壓抑着怒火,怒斥道。
飛起的雞毛撣子“啪”又重重的落在了手心。
“這是為你偷跑出去。”
“這是為你不聽長輩的教導。”
沈令言挨了三下,手心抽痛,都是紅印,甚至被撣子抽薄了皮,劃破了,血滲出來。
“為什麼阿爹是夫子?”
“她下輩子可再不要做夫子的女兒了。”
她氣呼呼的望着沈律,不敢吭一聲,卻把那些話埋在心裡,隻感覺自己的心很重,一陣一陣的抽痛。
“還哭。”
沈律看着她奪眶而出的眼淚,兇狠狠的訓斥道。
她抽噎了一下,就不敢吱聲了,眼淚在眼眶上打轉,半天也不敢流下去。
“看什麼?”沈律回過神對那些擠在簾前的學子們訓斥道。
那些看戲的學子如驚弓之鳥,呼啦啦就散了,忙趕回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張之揚在這個時候坐回了他的席位,挑着眉得意的看向跪在地上的沈立言,做了個得逞的鬼臉,好似一個勝利者。
沈令言瞪了眼他。
又将眼挪開,隻跪自己的。
心卻提起了一點點,也不知那個大哥哥有沒有跑開。
定是他跑開了,張之揚才回來的。
許久之後,沈律拂了簾子進來,卻見那個小人影仍跪在地上,整個身子卻往下趴,兩隻手肘全撐在地上。
他吊起眉梢,重重“哼”了一聲。
沈令言一個激靈,又挺直了背跪好。
沈律怒斥道:“坐沒坐相,跪沒跪相。”
沈令言眼巴巴望着他,撒嬌道:“阿爹,女兒知錯了,我下次再也不敢偷跑出去了。”
聲音綿軟,尾音拖的極長。
她作勢又揉了揉膝蓋。
沈律打量了她一眼,也知自己女兒的性子,遂萬般無奈道:“罷了,起來了”
沈令言得釋,忽地站起身來,卻因跪太久腿腳酸軟,趔趄的撲向桌案,勉強撐住後向阿爹賠罪一笑。
阿爹仍面上沉肅:“沒一點女兒家模樣。”
目光落在了她身後桌案那張污了的梅花圖上,又道:“今日給我重做一張梅花圖。”
“啊”,沈令言撅着嘴看了眼阿爹,又服軟的去窗邊拿筆。
眼角餘光卻見學堂外的巷子裡一個瘦長的人影一拐一跛的路過,往西邊的人家去了。
是他!
接着張之揚的奴仆三五個湧進書院,候在院子裡陰涼處。
糟糕!
沈令言又将筆放下,小腿一邁,便要跑開。
“去哪?”
沈令言對上沈律的目光,急的小臉通紅,“阿爹,我……我”
吱唔了半天,低低說了聲:“淨手”
阿爹揮揮手:“去吧。”
沈令言急忙跑開了去,追到了巷子口,卻隻見巷子空空,未有人影。
她失望的歎了口氣。
忽而背後響起一聲:
“你又在尋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