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令言在裡間畫畫,也撇撇嘴,隻覺得惡人先告狀,隻不過她倒未回頭理會,隻出筆更有力道些。
'張馳'擡起眸子,将書放下,與沈律對視一眼,起身緩緩道:“今日夫子所說,我都聽進了,且我還新學了一首,不如我現背給夫子聽,請夫子指點。”
沈律輕點下颌,示意他繼續。
倒是張之揚聽了這話,又狐疑的看過去,眼神裡反而露出了一點怯意。
“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相鼠有齒……”
隻聽得衆學子忽忍不住大笑起來,目光落在張之揚身上很是刺眼。
張之眼不解'張馳'所說之意,但也明白那道道滿含嘲笑的目光,定是'張馳'在奚落他。
他跟着念了一段,細讀之下,才意識到“相鼠”“無儀”。
好啊,這是在嘲諷他無禮義廉恥,連老鼠也比不過。
他氣得牙癢癢,卻半點字都說不出口。
沈律聽了,點點頭,讓張馳坐下。他看了眼羞愧難當的張之揚,也未再多加解釋,隻又将打斷的撿起繼續說了下去。
沈令言處在内室,手中筆畫未停,唇角彎起,雖說她尚未跟阿爹念詩經,可她也知長儀哥哥所說之意。
哼,張之揚今日也是吃了癟。
她手一頓,筆下的海棠花落成,栩栩如生。
她等沈律歇口氣時,輕喊了一聲“阿爹”。
沈律拂簾進來,見她眸子如星亮,指着身後的畫卷,“阿爹,請過目。”
他一眼看過去,倒是吃了一驚。
如今将至午時,沈令言便将畫作出來,往日總要作到下學時,有時若難畫,還會連累他到月出。
況且,他今日看畫,的确筆力有所長進,畫出來的比往日更佳。許是春日裡常見海棠的緣故。
他掩去這一絲驚訝,“嗯”的低沉一聲,“有長進,不錯。”
“那阿爹”,少女挽上他的袖子,“我是不是可以去席間聽您講課?”
日頭如今是從西邊出來了。
沈律打量了一眼沈令言,見她眸子清澈,所說不假。
沈令言見他遲遲不應,又唇角微微撅起:“阿爹答應過我的,我若作完畫,阿爹允我做想做的事。”
“我今日想聽阿爹講課。”
沈律哪看不出女兒的心思,不過跟着聽聽也可,便沉聲道:“可以,隻不過不許擾亂我堂間秩序,你可做的到?”
“女兒做的到。”沈令言唇角微翹的應道,将書囊提起來,跟着沈律出來,徑自便坐到了'張馳'旁邊的空席處。
好巧不巧,正是張之揚身後的那張書案。
張之揚跟着沈令言的身影一直落在了最後,“你來這做什麼?”
沈令言拿出書囊裡的書,阿爹準備好的詩經,晃了晃,“讀書。”
她露出狡黠的目光,嘴角上揚:“我阿爹說的好,我也要多聽聽。不然像某些人'無儀'可就不好了。”
“你”,張之揚磨牙切齒,頭一轉,背轉了身,将那本最讨厭的書拿起來嘩啦啦的翻。
沈令言嘴角彎起,朝旁邊的人影看去,隻見他落在日光下有着淡淡的柔光,握着書卷的手指修長。
那身影忽而一頓,輕撩眼皮看向她,淡淡嗓音發自喉間:“你的畫做完了?”
她一愣,點點頭,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做完了。”
“今日作的什麼?”
“海棠花”
他聞言,收回目光,落在了眼前的書頁上,未再出聲。
沈令言也未再說,也拿起書看起來。
至下午放學時,沈律看了眼坐在後席收拾書囊的沈令言。
這一天她很乖覺,坐在'張馳'旁邊像收性了般。往日和張之揚吵吵鬧鬧,吵得他頭疼,如今'張馳'來了,張之揚說不過也靜了,她也靜了。
一下午倒是過得很快。
衆學子散學離去,他也要同沈令言歸家,這時隻見沈令言慢吞吞挪過來,對他道:
“阿爹,我想去西街買梅花餅子,你讓阿嬷來接我好不好?”
沈律的目光落在了正緩步出學堂的瘦長身影上,又看了眼仍在座位上大喇喇收書的張之揚。
“當真?”
“千真萬确。”沈令言撒嬌道:“阿爹,我今日這般努力,你就允了我好不好?”
“不可以在外同人吵鬧。”
“絕不”,沈令言信誓旦旦。
“去吧”
“謝謝阿爹”,沈令言背起書囊,便往學堂外三步兩步跳着走去。
“長儀哥哥”
沈令言追上了那道瘦長人影,“你想去西街吃梅花餅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