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馳'下學後照常同沈令言告别,孤身走在回家的路上。
隻不過出了學堂,沒走出幾步遠,便見平時冷冷清清的巷路,穿過的人影多了,更是在他路過後,紛紛拿眼盯着他,跟在他身後。
他雙耳微動,靠近巷邊,不動聲色的從靠牆處取了一條竹竿。
忽而,四周的人朝他攏聚,将他圍了起來。
他按在竹竿上的長指反握,冷眸微擡,“你們是誰?”
這些人,他從未見過,身形遠比張之揚的那些年輕小厮更為健壯,面目也更為成熟兇狠。
而他一個十二三的少年,又怎麼會有仇家,除了張之揚的兄長-張之昂。
少年眯起長眸,在首個人沖上來時,就握着竹竿打在了那人雙腿腿肚上,那人慘厲的叫了聲,引得一個儀表堂堂的人撥開了人群,嘴角帶笑的看着他:“原來是個練家子。”
那人雖在沈律面前是個儒生般的人物,舉手擡足間散發着書生氣,此時卻在這個與自己弟弟一般大的少年面前露出了兇狠的本性。
張之昂,化成灰,蕭長儀也認識。
隻見他的扇子輕搖,狠話從嘴中溢出:“給我打。”
那些人聳着濃眉紛紛湧了上來,他一人,拿着竹竿擋了這個,打了那個,在那些人中靈活遊走,身子卻漸漸不支,臉色愈發白透,未能防住這麼多人湧上來,也中了招,被一腳踢到腿彎。
竹竿支住了自己瘦弱的身軀。
接着那些人又對着他踢了許多腳,将他雙手擒在了身後,一抹血從他的唇角溢出。
臉上本是蒼白,也像是抹上了青腫。
卻始終沒能讓他跪倒在地。
張之昂笑呵呵的走近,點點頭,眸中流露出欣賞之意,“有氣節。”
他扇子一展,幽幽道:“你那短命阿娘若是知道你在學堂,天天不學好,會怎麼想?”
“不如,我們屈尊去你那九流巷做做客,如何?”
少年擡眸,眼中波瀾湧起,死死盯着他,一雙冷眸将怒意壓下。
話語和朱紅色的血一同溢出:“你不許去煩她。”
他雙腿跪倒在地,終是認命。
張之昂極為滿意的露出一個陰狠的笑,拿着扇子抵在了少年的下颌,擡了起來:“這次便放過你,下次若再欺負我阿弟,就不會這麼簡單了。”
張馳拖着有許多傷口的身子回家,在家門口時還用手将自己臉上的傷擦了擦,卻掩蓋不了那些青腫血迹,直等到了天黑,點上了燈才踏入房門。
阿娘坐在竈下,等了他許久,一盞微亮的油燈下,手中拿着針線,對着那點光,在他的衣服縫縫補補。
目光挪向竈上,飯早已做好,晾在案上已涼。
“咳咳”
阿娘手捂着唇咳嗽幾聲,整個虛弱的身子都在顫抖着,好似力有不支。
他又看回阿娘,仍不忍叫出聲。
這一丁點光,難掩阿娘的清減模樣,若阿娘不是這麼差的身體,也會是他在京城裡見到的許多世家女子模樣。
她一邊咳嗽,一邊耐心給他縫衣服,總是那副溫溫柔柔的模樣。
他看了許久。
他的記憶裡沒有阿娘,可眼前的人給了他最多的溫柔。
“馳兒”,阿娘擡起頭時忽看見他,眼睛露出笑意,“你回來了”
“嗯”,他低下頭走近竈台,作勢去瞧:“今夜吃什麼?”
想要将傷口在昏暗的燈光下掩住。
卻忽覺阿娘沒有出聲,他不禁擡頭去看阿娘,見她目光凝在自己身上。
她伸出手招了招,喚自己過去。
于是自己仍是個乖巧的孩子樣走了過去。
“這是被人欺負了?”
阿娘拉着他,看他臉上的傷口,伸出手在他的傷口上小心翼翼的滑過。
他看着阿娘心疼的目光,搖搖頭,“沒有,阿娘,是我不小心摔的。”
“你是好孩子”,她收回有些哀婉的目光,“阿娘對不起你。”
“阿娘”,少年叫了句。
阿娘看着足下的那一堆火,目光忽然飄的很遠,輕輕道:“富貴無命數,長命卻時憂”
“阿娘,你在說什麼?”
阿娘的聲音極輕,他也沒能聽清。
阿娘收回目光,看向他,“沒什麼,你過來,阿娘給你上點藥。”
她看着他的傷口,手指也漸漸顫抖,忍着淚意道:“馳兒,若不行,我們便不讀了,如何?”
張馳搖搖頭,“不,阿娘。”
*
“阿爹,你什麼時候才回來?”沈令言牽着父親的衣襟不舍的問道。
沈律看了眼女兒,又蹲下身來,捏了一把她的臉蛋,笑道:
“阿爹就出去兩三日,你好好聽阿嬷的話,學堂阿爹也請了附近的李夫子來替課,李夫子會幫阿爹檢查你的畫作。”
沈令言撇撇嘴:“我還以為可以不用作畫了呢。”
沈律哈哈大笑:“阿爹回來也是要檢查的。”
沈令言推了推他:“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