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蹊敏銳察覺到了季空青的異樣。
他有些緊張地擡手握着安全帶,一下又一下偷瞄駕駛座上的男人。
但那絲危險好像隻是鹿蹊的錯覺。
季空青握着車鑰匙,很平靜地應了一聲:“好。”
他沒看鹿蹊,過了幾秒,松開握着方向盤的手,垂下來放在膝上。
然後側頭對上鹿蹊有些詫異地眼神,季空青恍然,溫和解釋:“車子一直發動狀态會有些吵。”
整個人看上去和平常沒什麼不同。
鹿蹊:“……喔。”
握着安全帶的手稍微松開了一些。
出于一種直覺,鹿蹊沒有再次提起剛才莫名中斷的話題。
但季空青顯然沒有忘記。
季空青藏在陰影中的左手握着車鑰匙,指腹用力壓在鑰匙凹凸不平的邊緣,用外界刺激的觸感提醒自己冷靜克制。
“鹿蹊,我想先向你求證一件事。”
鹿蹊自從十年後和季空青意外重遇,就沒有聽過季空青用這種語氣說話。
這讓他忽然明白,嚴肅和嚴肅,認真與認真是有巨大差距的。
之前嚴肅認真的季空青讓他覺得可愛而真誠,但現在說出這句話的季教授,卻真的讓鹿蹊感覺到了那種學生面對導師時常會感受到的壓迫感。
以及,不容置疑的威嚴。
“我在!”
鹿蹊下意識夾緊雙.腿,繃直身體,時隔多年重溫被老師點名的緊張。
緊張是真的,但害怕是沒有的。
鹿蹊繃着表情,腦子裡滿是辦公室Play的分鏡畫面。
魅魔缪斯果然威力恐怖,每一個方面,每一個微小的變化,都能刺激出鹿蹊不同的靈感。
對了,對上了!
教授老師這種職業,正裝隻是錦上添花的設定,真正的味兒其實是這種模仿不來的職業壓迫感!
鹿蹊恨現在手裡沒個紙筆什麼的。
季空青原本繃着克制的情緒被鹿蹊的反應瞬間戳破,他的唇角下意識彎了彎,方才心中的壓抑像保齡球一樣被撞了個七零八落。
“抱歉,我的語氣不太好,剛才我有些……”季空青意識到自己無意識釋放出的進攻性,用力狠握了一下車鑰匙然後松開,擡手摘下眼鏡,“……不夠冷靜。”
車裡的壓迫感瞬間散去,限定版嚴厲季教授下線,春風般柔和的季空青回來了。
鹿蹊穿着皮鞋的腳在副駕駛下的地毯上磨了磨。
可惡,就爽了一秒!
不知道以後有沒有機會摸進季教授的課堂偷聽。
但不戴眼鏡的季教授也很好看。
鹿蹊看着季空青用手帕擦拭過鏡片後再度戴好,沒忍住:“季教授的近視度數很高嗎?”
季空青因為這和剛才完全不搭邊的問題反應了兩秒,失笑:“度數還好,隻是有些散光,戴眼鏡會更舒适。”
“這樣。”鹿蹊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然後特别自然地拐回剛才季空青的問題,“季教授剛才是有問題想要想問我的吧?”
被輕而易舉拿捏了主動權,從來都處于掌控方的季空青卻沒有不适,眼底反而流露出欣賞。
“是。”但季空青非常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鹿蹊,我想知道,我們之間的婚姻,在你看來是怎樣的關系?”
閃婚固然代表了飛速發展的關系,但也讓婚姻變得極度脆弱。
季空青将自己的感情抽離出身軀,讓理性的克制審視突然擺在他面前的,灑滿了糖霜的甜蜜蛋糕。
鹿蹊的理解能力很強,琢磨了一下,明白了。
他定定看着季空青好一會兒,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是真的沒有想到,隻是提出讨論财産公正和婚前協議,會讓季空青認為,他們即将迎來的婚姻會是有名無實的形婚。
“不是形婚,我們是很正常的……”鹿蹊話說到一半,後知後覺有些别扭,“婚姻。”
“好的。”隻有季空青自己聽到耳邊傳來花開的聲音,但他的嗓音仍舊沉穩,“關于我們所持有的集團股份,即使不做财産公證,這部分股份也會按照取得時間界定,判定屬于婚前個人财産。”
隻是語速不可避免地加快了些。
“至于婚後的财産分配協議,我個人認為,婚後的股份收益,以及我本人名下所有的動産與不同産,包括不限于工資、獎金這些,都應該算入家庭收益,用來經營我們之間的婚姻。”
“既然是婚姻,是我們兩個人共同歸屬的……家庭,就不用在這方面太過泾渭分明。”
鹿蹊因為姐姐的提醒才想到這個,本來就是并不那麼在意——或許在決定結婚前,他會想很多很多,但鹿蹊是那種一旦決定去做就直接沖的性格。
所以在季教授以征詢意見的态度等待回答時,鹿蹊十分自然地點頭予以肯定。
季空青閉了閉眼。
季空青當然知道财産公證隻是一個正常的過程,很多感情很好的情侶結婚都會走這一步,并不是代表公證後的婚姻就不真實、正常。
他卻私心的,想要和鹿蹊纏繞得更緊,更深。
隻要想到鹿蹊的東西和他的東西混在一起,被不分彼此的使用,轉變成相同歸屬的存在,季空青就覺得心中的空洞被填平,被撫慰。
靈魂深處被鎖鍊桎梏的獸也能暫時餍足,安靜下來。
季空青的手指輕輕顫抖。
如果以後那一天,鹿蹊還是發現了他真實的,不被接受的那一面,選擇離開……
“但不做财産公證到底是因為我的私心,所以我認同婚前協議。”季空青的語調平穩,“日後不論什麼原因,隻要你提出結束婚姻關系,我都會簽字,淨身出戶。”
即使放鹿蹊離開,他也要讓曾經屬于他的東西追随鹿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