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的西市人聲鼎沸。楚喚雲蹲在茶樓飛檐上,目光鎖住碼頭那艘挂着青旗的貨船。船闆上堆滿鹽包,但吃水線卻深得可疑——底下必定藏着更重的貨物。
“看出門道了?”周弋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
楚喚雲頭也不回,短劍已抵住來人咽喉:“三重檐,三船鹽,三條命。周大人打什麼啞謎?”
“三筆賬。”周弋撥開劍尖,在他身旁站定,“老二走鹽,老五運鐵,老四洗錢。”他指向碼頭,“看那個穿褐衣的賬房。”
楚喚雲眯起眼。那賬房手持算盤,每撥三下就咳嗽一聲,身旁苦力随即調整鹽包位置——分明是在對暗号!
“三條運輸線。”周弋掰着手指數,“郢州鹽船走運河,川州鐵器走陸路,最後在滄州...”他突然住口,兩人相繼側身。
一支弩箭擦着楚喚雲發梢釘入瓦片。對面酒肆窗口寒光一閃,周弋已甩出腰間令牌,“铛”地擊落第二支箭。
“看來有人不歡迎我們。”楚喚雲輕笑,貨船甲闆突然翻開,露出黑黝黝的鐵錠。
“動手!”周弋一聲長嘯。
埋伏在四周的天督府缇騎瞬間殺出。楚喚雲正欲躍下,卻被周弋拽住:“急什麼?稍等一會。”
果然,貨艙裡沖出二十餘名黑衣人,腕間清一色有刺青。季尋之的繡春刀在人群中劃出銀色弧線,每一擊都直奔要害。
“唔!師弟身手見長啊。”周弋啧啧稱奇,“不過比起我當年還差點。”
話音剛落,貨船二層突然爆炸,氣浪掀翻了三名缇騎,烈焰中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往船尾狂奔——譚昱白!
楚喚雲與周弋同時躍出。瓦片在腳下碎裂,兩人掠過混亂的碼頭。譚昱白回頭見是他們,竟不逃了,反手抽出柄奇形短刀。
“周弋!”他嘶聲怒吼,“你這個大周的狗官!”
刀光如雪,直取周弋咽喉。季尋之從遠處甩袖,三根銀針激射而出。譚昱白手腕一抖,刀勢不減反增——“噗!”
周弋不避不讓,任由刀鋒刺入右肩,左手卻閃電般掐住譚昱白喉嚨:“譚叙臨死前那個手勢,什麼意思?!”
譚昱白嘴角溢出鮮血,卻露出詭異笑容:“你永遠都不會知道!大周必亡!”突然渾身痙攣,瞳孔瞬間放大。
楚喚雲又又懵了——什麼情況?!譚昱白怎麼會這麼說?!他不是譚叙的兒子嗎?!他……叛變了??
“滅口。”周弋拔出肩頭短刀,鮮血浸透半邊衣袍,“真是怕我不死啊,這還淬了北狄毒…...”話未說完,他身子一晃。
此時的楚喚雲大腦瘋狂旋轉:三重檐,難道…不是太廟??
天督府地牢的燈火徹夜未熄。季尋之盯着案上的證物:染血的短刀、從譚昱白鞋底刮下的紅泥。
“川州官礦特有的赤黏土。”他蘸了點紅泥在指尖研磨,“所以譚昱白确實去過...”
“他到底是誰還不好說呢。”楚喚雲推開牢門進來,衣擺還帶着碼頭的水漬,“我驗了那艘船,底闆夾層全是這種泥。”他扔過一份文書,“比對了工部檔案,這種泥土隻出現在官礦三号坑。”
季尋之翻看文書,突然頓住:“三号坑?那不是...”
“前太子督建的礦坑。”楚喚雲壓低聲音,“永明二十五年突發坍塌,死了三十多個礦工。”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想到太廟裡被抹去的記錄。皇長孫的生母,會不會與那場事故有關?
“師兄醒了麼?”季尋之問。
“太醫說毒已入心脈。”楚喚雲搖頭,“就算救回來,右手也廢了。”
季尋之:“他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右手刀...”
牢外突然傳來急促腳步聲。謝存沖進來:“大人!我們押送的鐵匠...被劫了!”
“誰幹的?”
“蒙面看不出,但...”謝存遞上枚帶血的銅扣,“打鬥時扯下的。”
銅扣上精巧的螭紋——這是四皇子府的标記。
楚喚雲卻盯着銅扣邊緣的磨損痕迹:“假的。真的螭紋該有五道爪芒,這隻有四道。”他忽然擡頭,“杜侍郎的師爺關在哪?”
“隔壁...不好!”
三人沖進隔壁牢房時,隻見師爺癱在牆角,七竅流血。季尋之掰開他緊握的右手,掌心是用血畫的歪斜“三”字。
“第三個了。”楚喚雲蹲下身檢查屍體,“譚叙、齊宴、現在是他。都是臨死前畫'三'...”
謝存突然驚呼:“大人快看!”
師爺的衣領被扯開,露出鎖骨處奇怪的烙印——三重波浪紋,像是某種家族徽記。
“漕幫三當家的标記?”季尋之倒吸涼氣,“可他明明是太師府的人。”
楚喚雲:“所以齊宴和漕幫早有勾結。”他忽然想起什麼,“周弋說過,三條運輸線...”
季尋之猛地拍案:“鹽、鐵、還有錢!二皇子走鹽,五皇子運鐵,洗錢的渠道在...”他抓起銅扣,“四皇子手裡!”
這就說得通了,為什麼當初滄州疫情時老二、老四、老五都不肯鬧大、為什麼老二偷了川州的鐵礦老五還要運去鐵器、為什麼老五之前貪墨的鹽稅都會出現在鎮國軍隊,他們三個雖然都有自己的私心和目的,但在這些事上,他們三個根本就是一夥的!
“三足鼎立啊。”楚喚雲輕歎,“難怪要殺三人滅口——每個環節留一個活口,都能牽出整個網。”他突然起身:“我去趟太廟。”
“現在?”
“既然'三重檐'不是指太廟...”楚喚雲眼中精光閃爍,“那就隻剩一個地方了。”
黎明前的太廟靜谧如墓。楚喚雲避開守衛,輕車熟路摸到偏殿。晨霧中,他的目光卻落在殿角那尊青銅鎮獸上——獸首正好三個!鎮獸的第三隻角微微松動。楚喚雲用力一擰,底座“咔”地彈開暗格。裡面靜靜躺着三卷竹簡,塵封已久。
第一簡記載着永明二十五年礦難真相:非事故,而是人為破壞。署名勘察的官員名叫陸成。
第二簡是前太子的密奏,指控二皇子私采官礦。奏折末尾的朱批觸目驚心:朕已知曉,勿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