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之握緊玉哨,指尖不經意擦過楚喚雲掌心:“等我消息。”
子時的更鼓剛敲過第一聲,楚喚雲就聽見窗外傳來三聲清脆的鳥鳴。他推開窗棂,月光下季尋之的身影立在院牆邊,衣袍上沾着血迹。
“昭兒高熱不退,太醫束手無策。”季尋之翻窗而入,聲音壓得極低,“點名要見楚将軍。”
楚喚雲心頭一緊:“你做了什麼?”
季尋之從懷中取出塊令牌,“昭兒的通行令,但隻能到西華門。”
楚喚雲接過令牌,指尖擦過季尋之掌心,觸到一層薄繭。他忽然注意到季尋之右臂有道新傷,血迹已浸透衣袖:“你受傷了?”
“無礙。”季尋之避開他探視的手,“我們得從東六所繞過去。”
兩人借着夜色潛行至宮牆外。楚喚雲剛要翻牆,季尋之突然拽住他:“等等。”他從牆根處挖出個油紙包,裡面是兩套禁軍服飾。
“你早有準備?”楚喚雲挑眉。
季尋之幫他系緊護甲,手指在頸後流連的一瞬:“未雨綢缪。”
換上禁軍裝束,兩人順利混入宮中。東六所沉寂如死,唯有巡更太監的燈籠在遠處晃動。季尋之熟門熟路地領着楚喚雲穿過幾道偏門,突然在一處拐角停下。
“前面就是文華殿偏門了。”他貼着楚喚雲耳畔道,“但守門有侍衛。”季尋之指向殿側小窗,“我從正門引開他們,你從那裡進去。”
“太危險了。”楚喚雲抓住他手腕。
季尋之突然反握住他的手:“相信我。”
月光下,季尋之的眸子清亮如泉,楚喚雲竟一時語塞。他深吸一口氣,從懷中摸出個小瓷瓶:“北疆的'醉春風',沾膚即倒。”
季尋之接過瓷瓶,指尖在他掌心輕輕一劃,轉身離去。楚喚雲望着他挺直的背影消失在轉角,心頭湧起一絲異樣的悸動。
偏殿窗棂年久失修,楚喚雲輕松撬開。殿内藥氣濃郁,陸昭躺在榻上緊閉雙眼。楚喚雲剛靠近,孩子突然睜開眼——眼神清明哪有半分病态?
“楚老師!”昭兒壓低聲音,“季哥哥說你會來。”
楚喚雲一怔:“你們...”
“我裝的。”昭兒狡黠一笑,從枕下摸出把鑰匙,”這是文華殿地牢的鑰匙,我從嬷嬷那偷來的。”
鑰匙入手冰涼,楚喚雲心頭卻滾燙:“你知道地牢在哪?”
昭兒點頭,小手在床闆下摸索片刻,竟推開一道暗門:“這條密道直通地牢。但老師要快,他們說子時要提審楚将軍。”
楚喚雲吻了吻孩子額頭,閃身鑽入密道。密道幽深潮濕,盡頭是間陰暗的牢房。透過栅欄,他看見姐姐被鐵鍊鎖在牆上,甲胄盡褪,隻着單薄中衣,嘴角帶着血迹。
“阿姐!”他壓低聲音呼喚。
楚喚舟猛然擡頭:“雲兒,你怎麼...”話未說完突然厲喝,“小心身後!”
楚喚雲側身避過偷襲,反手一拳,偷襲者悶哼一聲退開,竟是二皇子府上的侍衛,他握着一柄泛着藍光的短刀。
“楚公子夜闖禁宮,好大的膽子。”那人冷笑。
“不及你家主子通敵賣國膽大。”
那人瞳孔驟縮,刀勢陡然淩厲。兩人在狹窄的牢道中交手,楚喚雲顧忌姐姐安危,不敢全力施為,漸漸落了下風。那人一刀劃破他前襟,密函飄落在地。
“你以為就憑這個能證明什麼?”那人踩住密函,“陛下會信你這個鎮北侯質子,還是信殿下?”
“朕信證據。”一個威嚴的聲音突然響起。牢門大開,永明帝負手而立,身後跟着季尋之和一隊禁軍。
那人臉色大變,剛要開口,皇帝已擡手制止,“拿下。”
禁軍上前按住刺客,從他懷中搜出誅殺令,背面是二皇子的私印。
“陛下明鑒!”那人掙紮道,“這是栽贓!”
皇帝冷冷掃他一眼:“押下去,嚴加審訊。”
禁軍拖走刺客後,永明帝親自為楚喚舟解開鐐铐:“楚将軍受委屈了。”
楚喚舟單膝跪地:“臣不敢。隻是那封密信...”
“假的。”季尋之接口,“臣查過印鑒,是拓印後拼接的。”
皇帝微微颔首,突然看向楚喚雲:“楚卿,這大半夜的你怎麼在這兒?”
楚喚雲跪得筆直:“臣知罪。但家姐蒙冤,臣不得不...”
“罷了。”永明帝擺擺手,“看在你救昭兒有功的份上,朕不追究。”
楚喚雲與季尋之對視一眼,三人跪謝告退。
離開地牢時已是寅時。楚喚雲扶着姐姐走在宮道上,季尋之落後半步警戒。楚喚舟突然停下腳步:“季大人。”
“将軍請講。”
“多謝。”楚喚舟鄭重抱拳,“若非你及時請來陛下...”
季尋之搖頭:“是昭兒機靈,假裝高熱驚動了太後。”
楚喚雲突然插話問季尋之,“這老皇帝真的會為了阿姐處置他兒子嗎?你怎麼說服他的?”
“證據當前,無需說服。天督府乃君權直轄,陛下……必須秉公。”
是了,任憑皇帝再想打壓楚家,即便是他想偏袒兒子,可是在季尋之面前,他不能太明顯,畢竟季尋之不是譚叙。
可皇帝卻不是這麼想的,皇帝的想法更功利,倘若他的好兒子們可以制衡楚家那最好,倘若制衡失敗,那對他來說不堪大用的兒子留着也沒什麼意義,他不養廢物,折了就折了,無所謂,畢竟他也從未想過傳位給他的任何一個兒子。
回府的馬車上,楚喚舟閉目養神,突然道:“季大人不錯。”
“嗯?”楚喚雲正給季尋之的傷口上藥,聞言手一抖。
“我是說,”楚喚舟睜開眼,“他查案的本事不錯。”
楚喚雲愣了一下,低頭繼續塗藥。季尋之安靜地坐着不敢說話,月光透過車簾映在他側臉上,勾勒出優美的輪廓。
三日後,聖旨才下——二皇子陸辰翊勾結北狄,霍亂朝綱,失才失德,囚禁宗人府。
這個處罰可太像是被雙方逼上梁山的決策了,無數雙眼睛盯着,皇帝即便是想護也護不住的。為了打壓功高震主的楚家通敵,這個愚蠢的兒子,他老人家氣也是真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