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之?尋之?"
楚喚雲的聲音劈開夢魇。季尋之猛地睜眼,發現自己的手指正死死掐着對方手腕,在那麥色皮膚上留下五道青紫。
"做噩夢了?"楚喚雲任由他掐着,另一隻手端着藥碗,"先把藥喝了。"
苦澀的藥汁入喉,季尋之的視線逐漸清明。窗外已是暮色四合,他竟昏睡了一整天。床頭的燭台旁,那塊蓮花玉佩靜靜躺着,旁邊多了幾頁密密麻麻的筆錄。
"你查到了什麼?"
楚喚雲盤腿坐在床沿,從懷裡掏出一塊碎瓷片:"老乞丐胃裡有這個。"
瓷片上的青花紋路精緻非常,邊緣還沾着暗褐色藥漬。季尋之瞳孔微縮——這是官窯特供的藥盞,非五品以上官員不得用。
"還有這個。"楚喚雲又展開一張城防圖,"昨夜陳侍郎府上的馬車,剛好經過破廟。"
季尋之突然咳嗽起來,指節攥得發白:"陳勝...當年隻是南陵一個小小主簿。"
"現在可是兵部侍郎。"楚喚雲将他扶躺,"我讓程七去盯他了,你猜怎麼着?這位大人今早偷偷祭拜了青霜劍派的祖師堂。"
燭火"啪"地爆了個燈花。季尋之盯着晃動的影子,忽然道:"我父親發現的不是普通漕運賬目。"
"嗯?"
"永明十三年,南陵官倉少了八百石鹽。"季尋之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可失蹤的運鹽船,吃水卻比往常深。"
楚喚雲突然坐直身體:"船底夾層?"
"生鐵。"季尋之從枕下摸出一塊鏽迹斑斑的鐵片,"青霜劍派私鑄兵器,借鹽船運往北狄。"
鐵片上的狼頭徽記在燭光下猙獰畢現。楚喚雲猛地攥住季尋之的手腕:"這事還有誰知道?"
"程七。"
"不行!"楚喚雲罕見地厲了神色,"那小子太顯眼。我去找阿姐借幾個生面孔。"
季尋之卻搖頭:"楚将軍正在北境巡邊。"
"那就用黑甲衛的暗樁。"
"楚喚雲。"季尋之突然喚他全名,"你可知為何師父從不讓我碰這個案子?"
窗外的雪又下了起來。楚喚雲看着季尋之蒼白的側臉,忽然明白了什麼:"因為牽扯太廣。"
"當年經手此案的,如今不是封疆大吏就是皇親國戚。"季尋之垂眸,"包括...你父親的舊部。"
楚喚雲猛地站起身,劍穗在腰間晃出淩厲的弧線:"所以呢?你打算就此罷手?"
"我要你發誓。"季尋之擡頭,眼底燃着幽暗的火,"無論發現什麼,都不許擅自行動。"
風雪拍打着窗棂。楚喚雲突然俯身,帶着薄繭的拇指擦過季尋之的唇瓣:"可以。"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好好吃藥。"楚喚雲變戲法似的摸出個油紙包,"不然我就把蜜餞全喂給程七。"
季尋之望着他明亮的眼睛,忽然極輕地歎了口氣:"...無賴。" 他的指尖撫過青瓷碎片邊緣的暗紅藥漬,忽然頓住。"滅刃祭..."他擡起眼,窗外的雪光映得眸色發青,"不是西域毒,是青霜劍派的獨門秘藥。"
楚喚雲正咬着蜜餞,聞言差點噎住:"什麼?那玩意兒不是用來淬劍的?"
"劍淬毒,人服解藥。"季尋之從枕下抽出一本泛黃的手劄,"師父的筆記裡提過,青霜弟子執行暗殺前,都會先服解藥'霜離散'。"
手劄翻到某頁,繪着株通體赤紅的草藥,旁邊批注小字:滅刃祭性烈,遇霜離散則顯青紋。
楚喚雲突然奪過瓷片沖向窗前。陽光穿透薄胎,果然照出内壁幾道蛛網般的青色紋路。
"所以老乞丐是喝了帶'霜離散'的藥..."他猛地轉身,"然後被人灌下滅刃祭?"
季尋之披衣下床,官靴踩過滿地碎影:"去驗屍房。"
停屍的青石闆沁着陰寒。楚喚雲掀開白布時,老乞丐的指甲縫裡還殘留着暗紅粉末。
"怪事。"仵作撓頭,"昨日還沒有這些紅痕。"
季尋之執起死者右手,隻見屍斑邊緣浮現出蛛網狀青紋,正與瓷片上的紋路一模一樣。
楚喚雲突然抽刀挑開死者衣襟——心口處赫然有個淡得幾乎看不見的蓮花烙印。
"季家暗衛的标記。"季尋之嗓音發緊,"隻有用特制藥水才能顯形。"
楚喚雲的刀尖在烙印上懸了片刻,突然劃向自己掌心。
"你做什麼!"
血珠滴在蓮花烙印上,竟漸漸變成詭異的青藍色。楚喚雲咧嘴一笑:"看來我的血比藥水好使。"
季尋之奪過他的手,扯了袖口布料草草包紮:"胡鬧!"
"哎,輕點..."楚喚雲龇牙咧嘴地湊近,"不過你說,當年你爹為什麼派暗衛冒充乞丐?"
裹傷的手突然收緊。季尋之垂着眼睫:"他在等一個人。"
"誰?"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