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尋之面色不變，指尖輕輕敲擊着城牆青磚：“弓箭手準備，等他們進入三百步再放箭。”

北狄軍陣前，赫連斬騎着一匹純黑戰馬，猩紅披風獵獵作響。他擡頭望向城頭，目光如刀鋒般銳利：“城上何人？”

季尋之冷聲道：“天督府季尋之。”

赫連斬大笑：“楚喚雲呢？吓得躲起來了？”

“将軍事務繁忙，沒空見喪家之犬。”季尋之語氣平淡，卻字字誅心。

赫連斬笑容一僵，猛地擡手：“攻城！”

同一時刻，楚喚雲伏在北狄腹地的沙丘後，眯眼望着遠處的王帳。夜色中，營帳燈火稀疏，守衛明顯比平日少了大半。

親衛壓低聲音：“将軍，探子回報，赫連斬帶走了八成兵力，現在王帳守軍不足三千。”

楚喚雲勾唇：“好得很。”他轉頭看向身後五千輕騎，“記住，燒了糧草就撤，别戀戰。”

衆人無聲點頭。楚喚雲正要揮手出擊，忽然眉頭一皺——王帳西側隐約有金屬反光，他猛地按住親衛“等等！”

仔細看去，西面沙丘後竟埋伏着密密麻麻的弓箭手，若不是方才那一點反光，根本無從察覺。

“有埋伏……”楚喚雲後背滲出冷汗，“赫連斬早知道我們會來。”

川城下，第三波箭雨過後，北狄軍的雲梯已經架上城牆。季尋之揮劍砍斷一根鈎索，轉頭喝道：“滾油！”

滾燙的熱油傾瀉而下，慘叫聲中，程瑜突然指着遠處驚呼：“大人，他們撞車來了！”

季尋之擡眼望去，隻見數十名北狄士兵推着包鐵撞車沖向城門，他當機立斷：“倒金汁！”

惡臭的糞水混合毒藥潑下，撞車周圍的士兵哀嚎着倒地。但更多的北狄軍如潮水般湧來，城門已經開始震顫。

“頂住！”季尋之親自帶人抵住城門橫木，忽然聽見頭頂傳來異響。擡頭一看，幾個北狄士兵竟從相鄰民居的屋頂跳上了城牆！

刀光閃過，季尋之側身避過緻命一擊，反手将那人踹下城牆。但越來越多的敵軍爬上城頭，守軍開始節節敗退。

程瑜滿臉是血地沖過來：“大人！東門告急！”

季尋之抹了把臉上的血污，望向北方——那裡依舊沒有楚家軍的旗幟。

北狄王帳外，楚喚雲盯着那片埋伏區，突然笑了：“你帶三百人繞到東面放火。”

親衛愕然：“那埋伏的弓箭手……”

“他們等的就是主力沖鋒。”楚喚雲抽出長刀，“我帶五十人正面吸引火力，你們趁機燒糧草。”

“太危險了！”

“執行命令！”楚喚雲已經翻身上馬，“記住，不管我這邊打成什麼樣，燒完糧草立刻撤！”

五十騎突然從沙丘後沖出，直撲王帳。果然，西側埋伏的弓箭手立刻調轉方向，箭雨呼嘯而來！楚喚雲伏在馬背上，長刀舞成一片銀光。箭矢擦過手臂帶起一串血珠，他卻恍若未覺，反而加速沖向王帳。

與此同時，赤川城門口突然“轟”的一聲巨響，城門終于被撞開一道縫隙。季尋之當機立斷：“退守内城！”

殘存的守軍沿着巷道且戰且退。季尋之殿後，突然瞥見一個北狄士兵正拉弓瞄準程瑜後背。

“小心！”他飛撲過去，箭矢深深紮入肩胛。劇痛讓眼前一陣發黑，季尋之咬牙折斷箭杆，揮劍斬殺了偷襲者。

程瑜扶住他：“大人！”

“沒事……”季尋之喘着粗氣看向北方，忽然瞳孔一縮——地平線上，一縷黑煙正緩緩升起。

那是約定好的信号。

“楚喚雲得手了……”季尋之撐着劍站起來，聲音沙啞，“傳令，全軍死守内城！赫連斬收到消息必定回援，我們隻要再撐半日！”

北狄王帳外楚喚雲渾身是血，長刀已經砍出數個缺口。他周圍倒着二十多具北狄士兵的屍體，但還有更多人圍上來。

“楚喚雲！”一個披着金甲的大漢策馬而來，“沒想到你真敢來送死！”

楚喚雲吐出一口血沫：“你們王庭的奶茶太難喝，特地來提意見。”

金甲大漢怒喝一聲，舉斧劈來。楚喚雲側身避開，突然感覺後背一涼——不知哪來的長矛刺入腰側。劇痛讓他動作一滞，金甲大漢的斧刃已經劈到眼前，楚喚雲騰空翻起俯身一劈，大漢側身劃出半步全力一擋，緊接着手腕一翻橫削向楚喚雲的咽喉，他順勢後仰旋轉側翻揮手往大漢腰部一砍。

二人的身影在掀起的沙塵中若隐若現，具體招式旁人早已看不清，隻能聽見“當！當！當！”的鐵器碰撞聲。楚喚雲箭步上前手腕一轉反手握刀削向大漢的胸口，大漢一個空翻躲過順勢反手向楚喚雲後心劈去。楚喚雲手掌一撐地擡腿往上踢向大漢握斧的手，大漢一個掃堂腿掃向楚喚雲撐地的胳膊。

兩人打得不可開交的同時又有來有回——楚喚雲拖着渾身是傷的身體盡量的拖延時間。

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一支黑甲騎兵如利刃般切入戰場，為首的高喊：“将軍！糧草已焚！”

楚喚雲趁機一刀捅穿金甲大漢的咽喉：“撤！”

而片刻後的赤川城外，“報——！”北狄傳令兵狂奔到赫連斬馬前，“王庭急訊，糧草被焚！”

赫連斬臉色劇變，猛地看向城頭。季尋之正倚着旗幟冷笑，肩頭的箭傷還在滲血，眼神卻銳利如刀。

“好一個調虎離山……”赫連斬咬牙切齒，“鳴金收兵！”

北狄軍如潮水般退去時，季尋之終于支撐不住，單膝跪地。程瑜慌忙扶住他：“大人！醫官！”

季尋之卻死死盯着北方：“楚喚雲……還沒回來……”

夕陽西沉，當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在地平線時，遠處終于出現了銀甲紅袍的身影——隻是這次，他是被親衛們擡回來的。

季尋之推開攙扶的人，踉跄着沖到擔架前。楚喚雲臉色慘白，腰間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卻還咧着嘴笑：“季大人…我回來了。”

“你這個…”季尋之聲音發抖，拳頭舉起又放下，最終輕輕落在楚喚雲胸口，“…混蛋。”

楚喚雲握住他的手腕，指尖冰涼：“城守住了？”

“嗯…糧草燒了？”

“嗯。”楚喚雲虛弱地眨眨眼，“我厲害吧？”

季尋之紅着眼眶别過臉：“……傻子。”

夜風掠過染血的城牆，将相握的兩隻手藏進了披風下。遠處，幸存的将士們開始修補城牆，不知誰先唱起了楚家軍的戰歌，沙啞的歌聲混着篝火噼啪聲，飄向繁星滿天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