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妹兩手比出一顆圓潤愛心,朝兩側做掰碎的動作:“因為他也有一段be啊,怕觸景生情吧。”
林晉慈淺淺笑着,搖了一下頭。
表妹這樣說,其實自己也不信。
如果真怕觸景生情,傅易沛應該不會給林晉慈的妹妹試鏡機會,今天也不會主動請林晉慈吃飯。傅易沛平靜從容,沒有半點怨氣,好像一切都已經煙消雲散,與林晉慈真成了情誼尚存的老同學。
“姐姐,從傅易沛現在這個表現來看,有兩種可能——”
表妹分析給林晉慈聽,“第一種,他受了什麼高人度化,已經沒了凡人該有的貪嗔癡,為積善緣,所以以德報怨;另一種是,傅易沛可能在醞釀一場更大的報複,以既往不咎來暫時放松我們的警覺,然後在最關鍵的時刻,給你緻命一擊!”
林晉慈聽着覺得熟悉,接起話:“就是你說的影視劇裡如果沒有,觀衆都會覺得憋屈的爽點?”
表妹忘幹淨了這一茬兒。
她深深憋了一口氣,最後憋不住了,才極小聲道:“……對。”
林晉慈似乎沒有什麼反應,隻是隔了一會兒,似掂量,似點評,冒出一句“挺好的”,不曉得是說什麼挺好的。
“這種也就放在那種無腦電視劇裡挺好的,太套路了,現在的觀衆估計都已經看膩了……”表妹斟酌再斟酌地把話往回圓,“而且這種戲份一般都是給反派女配的,女主角不會有這樣的戲份。”
林晉慈像聽科普:“哦。”
把表妹送回家,林晉慈去了事務所。
車子行駛在每天上班的必經之路上,林晉慈忽然注意起了旁邊的大樓,與往常沒什麼兩樣,依舊是高高聳立、通身泛藍的大片玻璃反射着日光,卻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如同失物招領處的一件物品,被人認領,東西沒變,但此刻有了附屬于誰的屬性。
客觀存在的建築,有了主觀上的情感意義。
林晉慈想起曾經跟傅易沛讨論建築設計時,傅易沛提過的人文色彩。
收攏險些要朝記憶裡沉去的思緒,林晉慈專心開車,也不許餘光再頻頻偏移。
到事務所時,裡頭正熱鬧,林晉慈一進去,便被聚在一塊的人吸引去了。
成寒穿着黑色的短皮衣,衣擺袖口露出一截設計感十足的條紋襯衫,微廓的牛仔褲,壓着黑色鴨舌帽的腦袋,正低下去,手握筆,就着沙發旁的小幾,給幾個實習生簽名。
林晉慈差點忘了,成寒也是臻合的客戶。
一年多前林晉慈還沒有回國,成寒在崇北買了位置很好的大平層,林晉慈擅長做空間規劃,這種更需要私人溫度的居家設計,她不敢稱翹楚,給成寒推薦了臻合的另一位設計師。
實習生在打聽下一次演唱會的事,成寒看見林晉慈,很快把手裡寫好祝福的本子遞出去,起身對林晉慈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我就知道,來這裡等你準沒錯,你要麼在這兒,要是在外頭忙事情,忙完了還是要回這裡。”
這麼說也沒錯。
家是休息的地方,除了睡眠之外的時間,林晉慈幾乎不是在工作,就是在去工作的路上。
回到辦公室,林晉慈脫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問起成寒房子的事,前幾天聽成寒說打算在年前辦暖房趴,不知道現在進度如何。
曆時一年,那房子已經完工。隻差幾件訂制的家具和一盞客廳的主燈還沒送來,主燈是成寒親自挑選的,他很是中意,說等林晉慈去看就知道了。
再說到暖房趴,成寒含糊地一語帶過:“再等等吧,我找人算個日子。”
林晉慈不禁失笑:“你現在越來越迷信了。以前去福興寺,你連一炷香都不肯上,現在發新歌要算日子,開演唱會要算日子,連辦暖房趴也要算日子,有那麼多好日子嗎?”
“你别說這種不吉利的話。”成寒反應很大,如果面對的不是林晉慈,他大概率要發火。成寒四下看了看,指着林晉慈桌上木質擺件,近乎孩子氣地命令,“你快摸一下木頭。”
林晉慈坐進辦公椅裡,正要整理文件,聽成寒催促,隻好順從地伸手摸了一下。
說來奇怪,“摸木頭”這種做法,還是讀書時林晉慈教給成寒的。
那時候的成寒有許多消極的想法,時不時會說些灰心喪氣的話。林晉慈提醒過,他改不掉,林晉慈就教他摸木頭,摸完木頭,不吉利的話便不算數。某天,他從畫闆凹槽裡拿走一截林晉慈用剩的鉛筆頭,“我把這個帶在身邊,以後再有這種不好的念頭冒出,我就摸一下。”
時間更疊,人也在變。
成寒從桀骜不羁開始相信天意,林晉慈回顧自身,好像也在無聲無息中地覆天翻。
忽然,成寒捉住林晉慈的手腕,低頭納悶看着:“你今天沒戴表啊?”
林晉慈手腕内側有一處指甲蓋大的燙傷疤,不喜暴露人前,常年佩戴手表。
林晉慈縮回手,從口袋裡掏出那塊月相手表,哒一聲,擱到桌上:“戴了,表壞了就摘下來了。表盤擦到一點,不知道裡頭有沒有出問題。”
成寒認出這是他送給林晉慈的那塊表。
先前他沒告訴林晉慈具體價格,隻說是品牌方送的,但也擔心林晉慈束之高閣,今天還是第一次親眼見她戴了,嘴角不由地彎了彎,立時将表拿過去。
“盒子和保修卡還在吧,我幫你拿去修。”
林晉慈本來不想麻煩成寒,沒有那麼着急送修,平時戴其他表也是一樣的。
但見成寒已經把表拿去,恰好這時手機也響了,伸出去的手,便先接起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