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丫喜歡這裡吧,我也喜歡,要不我不去蜀繡廠了。”文莉君摸着女兒頭說道。“這裡環境好,離家也近……”
“莉君為什麼不去?”張娟不知道從哪裡蹦出來。“我們說好了一塊兒考試,一塊兒去的。”
“我覺得合作社也挺好!工作七八年,什麼都熟悉。”文莉君心中苦澀。婆家根本支持她去。
“好什麼好,合作社可比不了真正的大廠,這裡銷售量時高時低,連師傅們都勸我們去,收入高還是鐵飯碗。”劉卉過來拉着文莉君的手。“你自己是什麼态度?”
“我?我覺得現階段照顧孩子,照顧家庭更重要一些。”文莉君把袁錦悅抱在腿上,坐在房檐下。
“蜀繡廠很難得招一次工,你不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再招人了。我和卉姐是一定會去的。”張娟不無遺憾。“莉君這麼好的手藝,太可惜了。”
劉卉歎了口氣:“我們都是貧農出身,家裡都是要下田幹重活的。好不容易學了手藝,不在地裡曬毒日頭,能去更好的地方學藝掙錢,肯定要把握機會。你先不要拒絕,考慮清楚再說。”
文莉君把臉埋在女兒的後背,甕聲甕氣地:“知道了。”
看她露出不想交流的模樣,張娟和劉卉結伴去找楊心。
楊心無奈:“别勸!每個人的家庭情況不一樣,你們倆的婆家好,丈夫支持,她是個可憐的。我今天看了小姑娘的臉,上面的傷痕一看就是被打的。這種婆家,大概率自私粗暴的,你們說莉君能怎麼辦?她如果留下,我會照顧她的。”
臨下班,楊心把蜀繡廠錄取通知放在文莉君的手心,還是忍不住說:“機不可失,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該為孩子多想想。現在物價漲得快,丫頭馬上就要讀書升學,都需要當媽的支持。”
文莉君看了一眼,上面寫着下周一上午十點報到。她默默把通知書折好放進了外套的口袋裡。
母女兩人沿着來時路牽着手走回家,袁錦悅擡頭看着文莉君:“媽媽為什麼不去蜀繡廠?我明年就讀小學了,我能照顧好自己。”
“哎,你長大了,爺爺奶奶老了,爸爸經常加班,家裡需要媽媽的。媽媽不是不工作,隻是在這裡更方便而已。”文莉君解釋道。
“媽媽,不一樣的,工作和事業不一樣的!”事業女性袁總監糾正自己的母親。
“如果你隻是想要一份收入,當然做什麼都可以,合作社已經很好了,你還能在家裡接活兒。但如果這份工作是你喜歡的,而且有良好的發展前途,就可以當成你的事業。事業,是可以終身從事的工作,需要不斷地學習精進。”
對上一世的袁錦悅來說,她擺過攤、下過廠,最後還是覺得做銷售有意思。她是真心實意把銷售工作當作自己的事業來完成的,所以才會創下輝煌的業績。
文莉君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言論:“工作和事業不一樣?丫丫,這也是你老師教你的嗎?”
“嗯!算是吧!”袁錦悅隻有把白老師又拿來當擋箭牌。
“我們白老師就是把幼兒教育當成事業來做的。我經常看見她用一個小本本記錄我們的變化,尋找兒童成長的規律。所以,她和别的老師不一樣,她幹得特别入迷,将來一定會當上園長的。媽媽,你喜歡刺繡嗎?你想成為蜀繡大師嗎?除了刺繡,你還想做别的工作嗎?”
文莉君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年幼時,她做過農活,長大後,她做過各種雜工,隻有刺繡是她最喜歡的,當她第一次摸到繡花針的時候就發現了。
沉浸在刺繡的世界裡,她會忘了自己是個沒人想要的遺腹子,母親的拖油瓶。她會忘記公婆、丈夫、家務、孩子,忘記自己是個沒有兒子的失敗女性。
當手下誕生出精美的圖案時,她覺得自己是個真正有用的人了。
看到母親靜靜地思考,袁錦悅及時閉上了小嘴巴。牽着媽媽的手,慢慢行走在金秋的道路上。她的媽媽聰明能幹,隻是在人與人相處上過于遵從封建傳統這一套了。
文莉君其實已經明了母女倆的困境,見證了女兒強硬對抗取得的戰果,知道自己應該做些什麼來改變現狀。可她需要下定決心,重新開始。
一個人要打破自己幾十年的固有思維和行為習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回到家,水缸裡的水還有一半。袁錦悅輕蔑一笑,沒有文莉君,這家人不還是要過日子!
“媽,我去把家裡衣服洗了吧!”文莉君穿回了做家務的舊外套,端着裝髒衣服的木盆。
村裡人家還沒戶戶通自來水,公共水站建在村子四個角,旁邊是公共廁所。村裡人洗衣服上廁所挑水全部都得到外面去。
田秀芬翻着白眼:“還是别了吧,我可不敢勞您大駕,一會兒又去給大隊長告狀說我們虐待你。”
文莉君不擅長争辯,隻溫溫柔柔地說:“我反正要給自己和孩子洗的,爸媽如果有髒衣服就一塊兒洗。”
“不用了!”田秀芬轉身回了房間。“昨天做飯太累了,我今天身體不舒服,不想做飯了。老頭子你不用管,老大說工廠要加班,你們娘倆自己看着辦!”
這是罷工了?這家人還真是一點虧也不能吃呢!袁錦悅忍不住吐槽。
“那我們今天吃什麼?”文莉君弱弱地問。
“昨天剩菜都被你們吃光了,你說今天能吃什麼。廚房在那邊,自己想辦法!”田秀芬砰一聲關上了門。
反正袁大山和袁鵬都不在,她才懶得做飯。做的飯菜不好,小丫頭要鬧騰,老頭子要說她摳門。既然兩邊都不是人,她幹嘛做費力不讨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