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窗戶，晨光熹微挑亮了遠處的樓影。單薄樓闆下，傳來吧嗒一聲磕響。

約莫三十平米的閣樓，三張折疊小床，雖簡陋擁擠卻幹淨。樓梯那邊的折疊床靠在牆邊，好方便後面起床的姐妹倆行走。

牆體上貼滿姐妹倆從小到大的獎狀和充滿童趣的“大作”。

沈珍珠擰幹毛巾挂在臉盆架上，随意紮個馬尾辮，靈巧地從半臂寬的樓梯上跑下去，哒哒哒來到一樓商鋪外。

闆車上摞着滿當當的時蔬，沈六荷為了省點菜錢，隔兩日淩晨就會去城郊的集貿市場采購一次。那裡的蛋奶魚肉能比市區裡便宜兩三分錢。

小本買賣掙的就是辛苦錢。

沈珍珠抱着新鮮的荠菜和韭菜往店裡走，馬尾辮在她腦後甩來甩去，盡顯活力朝氣。

放下蔬菜，撸起袖子開始摘菜洗菜。穿越過來半年，她已經熟能生巧。曾經的孤兒，這輩子有了家。

“今天買菜遇到老蔡叔了，他給一把剛摘的小水蘿蔔，瞧瞧多新鮮！”沈六荷提着紅彤彤的水蘿蔔，大着嗓門說完，馬上捂着嘴沖着沈珍珠笑。

她是個爽利的性子，幹了大半輩子粗活，聲音洪亮如鐘，忙得臉頰發紅，就是學不會小聲說話。昨天被小女兒沈玉圓抗議過幹擾睡眠，今兒一早又給忘了！

勉強能放下六張桌面的小館子，最裡面是廚房，樓梯下面做儲物間，店門口擺的大桌子，早上賣饅頭、花卷和包子，中午賣盒飯。日子雖然捉襟見肘，也好歹将兩個女兒拉扯大了。

沈珍珠菜洗到一半，沈玉圓也挨不住下面叮叮當當的聲音，打着哈欠接手姐姐的工作。

折騰了一早上，現下也才七點半。

街道上陸陸續續有騎着自行車上班的人，也有老街坊守在“六姐包子鋪”門口等着第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

沈六荷的包子如其人，皮薄餡大十八個褶兒，捧在手裡像個小白豬。還舍得塞油水，整條街就她賣得最好。

沈珍珠每天八點到派出所，她換上橄榄綠制服，叼着菜包子騎着老舊到除了鈴铛不響，哪裡都響的老舊自行車，颠颠地往派出所蹬去。

沈六荷嘴裡喊着：“慢點啊，記住我說的話。”眼裡藏不住的驕傲。

沈珍珠沒回頭，招招手說：“迎難而上，笑對生活！”

沈六荷等她離開，轉身繼續包包子，笑着對顧客說：“人活一世，開心就好。來，兩個菜包子給您。”

離婚那年她才三十，帶着四歲的大女兒和一歲的小女兒過來租房，得了不少街坊鄰居的幫助。大女兒争氣，警校畢業當了片警，轄區就在這一塊，總算有了回報街坊四鄰的機會！

騰飛的年代，小女警不做時代的弄潮兒，反而做着家長裡短的瑣事，還有滋有味的。

鐵四街向南北延伸，“六姐包子”在鐵四院家屬小區外面，周圍也是大大小小的商鋪。

濃厚的市井氣息中，各商鋪老闆多由市鋼鐵四局下崗職工構成，主動下海的少之又少。商鋪格局大差不差，都是三四十平，上下兩層。

馬路對面是小商品市場和服裝配飾一條街，往北再過個馬路，沈玉圓的高中就在那邊。從那個賣烤地瓜的十字路口過去，往前一站地就是鐵四街派出所。

雖然環境繁雜，但沈珍珠四歲跟母親租住在此地，哪怕閉上眼睛比耗子還認路。甚至還能邊騎自行車邊吃包子。

“小珍珠又去上班啦？”

路上遇到街坊，她抽空停下來咽下包子，喊道：“裘大爺，你們家彩電聲音不能再大了啊，昨晚上去你家走訪，可有人跟我投訴啦。”

裘大爺正在鋪象棋攤，被小姑娘說了也不生氣，笑盈盈地放下大茶缸說：“這次又要查什麼東西啊？”

查管制刀具，減少下崗潮帶來的治安隐患呗！

但這話不能直說，沈珍珠脆生生地說：“人口普查，戶籍登記！”

“嗐，天天查這玩意兒。要到點了，你快去吧。”裘大爺忙着擺桌子，擺擺手。

街坊裡出了位小片警，還是從小看着長大的那感情就不一樣了，也算是裡面有人了。

有什麼消息随便一問小姑娘就秃噜出來，至于是蒙的還是真的，他們就不知道了。

沈珍珠繼續蹬着老舊自行車往單位去，半路上勸了擺攤賣襪子的大娘挪了挪位置，不要太靠近馬路，又觀察了沿路沒有出現可疑陌生人，做了短暫巡防。

“诶诶，這不是‘大小姐’嗎？怎麼騎着破二八上班？你哥的桑塔納沒給你開嗎？”

街溜子吳福旺有前科，隔三差五要過來做思想彙報，每次遇到軟乎乎的小女警，總會言語騷擾幾句。

這次逮着她自己上班，軟乎乎的小甜妹穿着公安制服瞪着大眼睛瞅着他，讓染着公雞尾巴的吳福旺笑得格外嚣張。

大頭皮鞋配大喇叭褲，褲腿能拖在地上當掃帚。五彩斑斓的頭發，對應他蒼白空洞的腦袋瓜，讓小女警對他害怕不起來。

她左右看了看，索性停下自行車，捏了捏外人看起來的繡花小拳頭，鬼靈精怪地笑了下。

吳福旺靠牆站着，挑釁地擡起下巴，指着身後小巷子說：“嘿，怎麼地，要練練去？”

沈珍珠笑出小梨渦：“練練。”

“走走走，咱們别讓别人看見。”看到甜美笑容，吳福旺心髒沒來得及漏跳一拍，心想着待會吓唬一下得了。

“哎喲！誰這麼不長眼啊！”

砰地一聲響，牆後沉重的雙肩包正正好好砸在吳福旺後背上，讓他摔了個狗啃泥。

吳福旺趴在地上大罵，卻見大長腿從天而降，一腳蹬在他屁股上踩上去！

沈珍珠清清楚楚看到，皮鞋的主人不知有意無意，反正還碾了碾。

“小警花？”低沉沙啞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冷不防聽到這話，像是哪來的流氓。猛擡頭看到傳說中的俊朗臉蛋，沈珍珠馬上笑得真跟一朵小花一樣燦爛。

是顧隊，大名鼎鼎的顧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