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群孩子鬧着,那些當娘的沒法子,同林秀水抱怨,張娘子說:“你瞧我家這閨女,哪裡像女兒家,簡直是個潑猴,在家裡又哭又鬧,想熬點糖粥都沒法子。”
“誰說不是,我鍋裡油熱着,東西正準備下鍋,拽着我衣裳就死命往外扯,還打翻了一桶水,叫我抽了幾下,無法無天了。”
林秀水聽他們的抱怨,仍舊笑盈盈的,隻說稍等,從屋裡拿出布頭拼縫好的鞋面,沒有納底,但形狀不隻局限于貓頭,有兔腦袋長耳朵,也有虎頭鞋,還有狐狸尖腦袋的。
她前頭在油衣作時,就想過賣鞋子紙樣,隻是礙于紙價甚貴,而且這生意不長久,這才放棄這個打算。
不過剩下還有些布頭,要是用來打補丁或是墊補都賺得不多,她便想先做些簡單的鞋面樣式來賣,要再賺點錢買布頭。
沒想到,還沒拿出來賣,小荷就替她招攬了生意。
“這種單鞋面的隻要十文錢,全是絹布縫的底,”林秀水在抱怨和哭鬧裡插進聲音,她将鞋面在大夥前面晃了晃,見大家目光轉過來,才又道,“小孩穿鞋費底,底面娘子可以用自家的鞋底,我這裡做也成。”
“也是随便做着玩的,算不上特别秀緻。”
十文錢對于巷子裡的人家,也得精打細算,尤其這鞋子光有鞋面,沒有鞋底,哪怕縫的樣式新奇,可新奇又不能當飯吃。
有兩三個當即變了臉色,硬拉扯自個兒孩子走了,邊走邊罵賺娃的錢,也有幾個娘子掏錢買了,還說這價确實便宜。
當然更多的是猶豫,想買又不想買,來來回回問,但最後還是買了。
林秀水挨個收錢,就五個娘子掏錢買,搞得一堆人圍在這,以為她賺瘋了,做了幾筆大生意。
走前還有跟邊上嘀咕的,“聽說她一日能賺個幾百文,啧啧,你說說,話說要不我也在這支個縫補攤子,我補得肯定比她好。”
“得了得了,你說話都不嫌害臊,就你那手藝,你出去支攤,人家一看你補的,沒倒找你要錢就算客氣了,你真想我上官衙裡看你去啊。 ”
那人還嚷道:“賺幾百文肯定是真的。 ”
“你賺賺去呗。”
林秀水聽完,滿腦子都是到底誰在胡說八道,能把她沒賺到的那幾百文補給她嗎。
她早上支攤接三五七八個縫補活計,都是打補丁,縫褲線,補鞋面,裁衣長,最多賺個三十文,偶爾才來幾個大單子。
簡直胡言亂語。
她吃完飯跟王月蘭說起這事,王月蘭将碗往桌上一磕,哼了聲,“上回你補風筝那五十文,叫陳桂花在外頭一頓說,這前後頭一傳,說你賺了五六百文。”
王月蘭越說越惱火,“陳桂花這嘴沒個門闩,真想把她家門闩拆了縫她嘴上。”
林秀水想說,真的,真的不至于。
“你下回可得記着,一文錢喊得響亮點,二三十文憋着氣說,”王月蘭呸了聲,“一群見不得人賺錢的。”
王月蘭心裡門兒清,等明日就該有人上門跟她哭窮借銀錢了,哪怕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關系,畢竟這巷子裡,誰有銀錢誰家遭殃。
第二日早上倒真有人來敲門,王月蘭皺眉,摸到旁邊的燒火棍,藏在後頭去開門,要是來借銀錢的,她非得揮着這棍子把人打出去。
“王娘子,這魚給你和林小娘子吃,”張木生滿頭大汗站在門口,呲一口大牙,手中拽着一串草繩綁的小魚,他主要覺得前頭林秀水說的法子有些用,摸了魚送人家中來。
王月蘭擠出笑,客套幾句後,又變了臉色,她套了張木生幾句話,放下心來,這魚最後還是接了。
等林秀水下樓來,她拉過人,叫林秀水瞧這魚,“你知道誰送的嗎?”
“隔壁的,”林秀水準備打水洗臉,一瞧她姨母的神色,笑了聲,“姨母,你别多想。”
王月蘭沒多想,但她擔心林秀水的眼神,擔心跟她娘一樣差。
她拉住林秀水語重心長地說:“你娘平日眼神很好使,看人遠遠就瞧見了,一到相看人家,人跑二裡地,眼睛還落家裡,最後找你爹那樣黑的,跟炭抹身上,就露兩窟窿眼。”
“然後你娘生了你,那時我去接生的,把我吓了一跳,多醜哇。你當時黑的,還小,瘦的那個樣,窩在你娘懷裡,我以為哪家的老鼠把崽落下了。”
“給我和你娘吓得夠嗆,生怕你黑成你爹一個樣,你娘才給你取名叫阿俏,就想着多叫叫,說不準能顯靈呢。我就埋怨你娘,當初别找那樣黑的。”
“姨,求你了,别說了,我眼神很好使…”
有當姨的這麼揭人短的嗎,太狠了,林秀水絕對不願回想小時候,那時确實黑,有人給她取诨名叫她小窟窿眼。
至于為什麼不叫大窟窿眼,她爹叫大窟窿眼。
她很“傷心”地去支攤子,決定靠縫補解憂愁。
也沒解憂愁,第一個來攤子的是陳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