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着她有些臉紅,畢竟捧着男人的貼身衣物嗅聞,這舉動實在……孟浪,但她也沒法子。
她自小體弱,三天兩頭就生病,走兩步就喘,走五步就咳,動不動就暈倒吓壞一衆人,且夜裡淺眠,即便睡熟了還會驚醒,每每醒來總覺得心口壓了一塊大石頭那樣喘不過氣來。
為此外祖父外祖母不少帶她求醫問藥,甚至求神拜佛,但皆無功而返。
十幾年來,她早已認命,隻是卻有些對不住為她操勞的外祖父外祖母以及柳家衆人,甚至還有早已逝去的爹爹娘親,她害得大家一次又一次為她擔驚受怕。
月前她大病初愈,當時恰逢廟會,外祖父外祖母不想她小小年紀便一直呆在府裡,又見她精神頭還算好,便想讓她多出去走走,不敢想鍛煉身體,隻是想着讓她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大表哥也拍着胸脯保證自己一定會照顧好她,而她也的确想出門走走,廟會當天便出了門,她們還特意避開了人群。
但沒想到廟會上發生意外,聽說有賊人搶錢,一鬧起來大家都四散開,她們還是被波及到了。
人潮洶湧,她就如同浮萍般飄搖不定,猝不及防間一個人狠狠撞來,她腳一崴跌進了一個男人懷裡。
她原本就體弱,風一吹就倒,更别提是被人狠狠撞來,她緩了一會方才擡頭想跟男人說聲抱歉,隻是一擡頭便撞入了一雙冰冷的雙眸。
男人有着一張俊美得無可挑剔的臉,但她卻隻記得那雙冷冰冰的黑眸,仿佛要凍僵了,因而當接觸到男人的身體湧進一股暖流時全然忘了。
她呐呐地向他道歉,男人卻未置一詞,漠然走開。
她看着他背影松了一口氣,甚至暗暗期盼着以後都不要遇見這個男人。
但事與願違。
她是在什麼時候發現異樣的呢,想來便是回去途中沒再喘氣沒再咳嗽難熬,但那會她并沒有多想,直到一夜睡到第二天巳時,
柳家所有人都以為老天有眼,便連她也驚喜萬分,但不過一天,夜半她又再次夢魇,身體裡那股熟悉的桎梏感又回來了。
而她也終于想起廟會那日她撞到那男人懷裡時仿佛有一股暖流沿着兩人接觸的地方湧入她體内,暖洋洋的就像太陽一樣很是舒服。
那麼這一切就說得通了,隻是人海茫茫,又從哪裡去找這個男人呢?
幸而老天還是眷顧她的,當天大表哥回府還帶了一位客人,這客人不是旁人,就是她撞到的那名男人。
隻是男人同廟會那天有很大的差别,廟會那日他神情冷冰冰的,今日卻同大表哥言笑晏晏,若不是那張出衆的臉,她真以為自己認錯了。
她猶豫再三,換上了丫鬟的衣裳前去奉茶。
她為了不被認出來,一直低着頭,但沏茶的時候男人卻一直盯着她的臉看,仿佛已經認出了她的身份。
她一時慌亂,隻匆匆用指尖輕觸了一下他的手,恰恰抵上手背上那鼓起的青筋,仿佛還會跳動般滾燙炙熱,她狼狽地跑走了。
但這也徹底驗證了她心底的想法,當天夜裡她同樣好眠,直到清晨再度恢複尋常。
嘗過健康身體的她又如何想回到過去?于是她找到大表哥想要打探那個男人的消息,然而卻得知男人并非柳州人士,且明日就會離開柳州。
幸而她打探到了男人下榻的酒樓,當天夜裡便去了,原是想光明正大地與他相商,卻沒想到出了點意外——
最後她順走了男人一件貼身裡衣,第一次幹這事她心裡頗為忐忑,因而沒細看,待得回去後才發現衣角那有個暗金的紋樣,那是五爪金龍,全天下隻一人擁有,那便是當今聖上雍淵帝。
她竟招惹了那至高無上的帝王,可盡管很害怕,她還是抵不住心底的渴望,将小臉埋進男人裡衣裡,嗅着殘留在衣服身上的龍涎香,她感覺渾身都流淌着暖流,好舒服,但也好羞恥。
一開始她沒敢跟外祖父外祖母說,怕他們覺得自己孟浪,但衣服上的味道一日比一日淡,她的身體還是再度虛弱起來,最後她還是坦白了。
外祖父外祖母育有一子一女,當初小女兒要遠嫁京都,兩老還很不樂意,隻是女婿是個好的,兩人又情比金堅,無法隻得答應。
但怎知幾年後會聽得女兒的死訊,兩老一夜白頭,趕去京都為女兒女婿操辦葬禮,并把自娘胎裡有弱症的外孫女抱回柳府親自撫養。
外祖父外祖母憐惜她沒了爹娘,還體弱多病,因而格外疼愛她,聽聞此事後隻是有些驚歎,卻獨獨沒有生氣。
她說她想到京都來,外祖父外祖母知道她這麼些年來過得痛苦,因而心底再不舍也沒有流露出來,不僅操辦行李,還讓心腹柳管事護送她。
想到外祖父外祖母,明蓁忍不住抿抿唇,她好挂念他們。
至于明府裡的祖父,她心情卻淡淡的。
這些年來收到明府來信屈指可數,即便未曾謀面,她卻也知明府乃至她那位位重權高的祖父對她并不上心。
不過她也并不傷心,若不是為了靠近那人治病,她這輩子都不會踏入京都一步。
想得出神,她又忍不住咳嗽起來,喉間的癢意止也止不住,像是要把肺咳出來一般,嬌小的身子都在顫抖。
岚姑姑臉色一變,連忙扶住她,晴兒飛快轉身去倒水,“岚姑姑,喂小小姐吃顆藥吧!”
明蓁身子綿軟無力,即便被岚姑姑抱在懷裡身子也止不住往下滑,幸而咳嗽總算是止住了。
她眼角還淌着淚,蒼白的臉蛋浮現着病态的潮紅,漂亮卻易碎,如同藏寶閣裡精美珍貴的瓷娃娃般。
外頭的春華聽見動靜再也忍不住探個腦袋進來,她看過來時,明蓁正撇着頭一臉抗拒地看着岚姑姑手裡的藥,委屈道:“苦……”
按理她時常生病,吃藥該是家常便飯的事,但她怕苦,從前為了外祖父外祖母不要擔心自己,再苦再難喝她都忍了,隻是如今在外,她卻想任性些,這樣每天喝藥的日子她真的受夠了。
見她不肯喝藥,岚姑姑急壞了,“诶呦,我的小祖宗啊,就當姑姑求您了!”
岚姑姑自小服侍在阿娘身邊,兩人情同姐妹,她一生未嫁,就是怕自己沒了人照顧,明蓁睫毛輕顫,微微吸氣,“好罷,我吃。”
這藥是請了大夫特意制成藥丸的模樣,就是為了方便她随身攜帶,隻是藥性沒那麼強。
說來藥丸和着水一同吞到肚子裡,又如何會苦?說到底苦隻是她的托詞,她就是不願再吃藥了,她不想再夜裡驚醒,不想再突如其來暈倒,不想再看見身邊親近之人為她擔驚受怕的模樣了!
長長的隊伍還是停滞不前,看起來沒有盡頭般,春華一心挂記着小小姐,不禁向柳管事提議道:“柳管事,小小姐坐了這麼久的馬車,身子早就受不住,城門近在咫尺,卻被困在這兒,不若我等繞過人群去,看能否找個法子早點進去,不然耗在這兒,小姐的身體也熬不住啊!”
馬車裡頭的晴兒聽聞也冒出個頭來,“到時候就讓我來求求官差大人給我們通融通融,若不濟再搬出明家老爺子的名頭,好歹他老人家也是個大官啊,不會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晴兒說得也沒錯,明老爺子不至于連親生的孫女都不管,但她到底還是年輕,想得不夠長遠,即便官差大人肯通融,就怕他們此舉會得罪這些小郡王,小小姐日後可是要留在京都生活的。
他還在猶豫不決,裡頭突然傳來一聲驚呼。
晴兒回頭看去,臉色大變,“小小姐暈過去了!”
就在這當口,隊伍前頭突然響起喧嘩聲,緊接着人群跪了一地。
騎着神駿的麒麟衛前來傳聖上口谕:“責令幾位小郡王速速進宮觐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