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許歲在菜市場被黃林燦攔住,一切是那麼合理,又如此怪異。
他正提着别人不要的菜葉,漫無目的往外面走,黃林燦還是穿着那件米黃毛衣,整個人亮得與周圍格格不入。
“嗨!!”
見他用力揮手,許歲無法裝不認識,他将菜葉移到身後,點點頭就算招呼了。
“我猜你可能會在這兒。”
黃林燦臉上仍帶笑容,自來熟走到許歲跟前,個頭差異令他輕而易舉收攬人面部神情,微妙感令他心髒變得蓬松,飄忽忽想在男生跟前表現。
“這家菜市場很不錯吧,距離農戶近,收購價也低,菜販子不加價出售,從我們住處過來也就十幾分鐘的腳程。”
他邊說邊向前走,走出兩米開外,眼角餘光意識到許歲并未跟來:是他太聒噪,吓到對方了?
但等許歲擡腳,黃林燦臉色稍變,以至被稱為“頭牌花魁”的四面玲珑男人,竟有兩三秒的呆愣。
“看到我是瘸子,很驚訝嗎?”
黃林燦回神,許歲已經超過他,眼見就要穿過路口,他三步并做兩步,低頭一瞬眼神滿是對失态的懊惱:“有點。”黃林燦的大方承認,反而令許歲多看他一眼。
先前劉遠書為他請了軍區醫院骨科資深專家,針灸、理療、康複,刷新金錢的速度簡直比潑水還快。當然,效果也是有目共睹的強,許歲走路不再坡得厲害,正常步速甚至無法看出他身體殘缺。隻是突然中斷了治療,偶然迸發的疼痛感反而更加劇烈。
黃林燦倒退着走,捕捉許歲面部每一處的細微情緒,發現人鼻梁側面靠近臉頰的部位有顆小小的淺色痣。
因為不起眼,很難被忽略掉。
“我叫黃林燦,火山燦,”他樂呵呵地指指鼻尖,“你也能猜到我的工作,白天沒事,就在家裡補覺,但以後能一起出去玩。”
黃林燦看出許歲不擅拒絕,他用這種卑劣手段,試圖強行進入許歲的生活圈。
許歲默不作聲向前走。
“嗨嗨?又無視我呀!”
“你好煩。”
黃林燦捂胸口做傷心:“我以為自己是個溫柔體貼的好鄰居。
許歲不擅長應對這類人。
顧及昨晚肉包交情,他翹翹嘴角就當是回應了。
接二連三地拒絕,就算習慣交際場合的黃林燦挂不住面子,竟然在小孩子身上體會到挫敗感。
“你讨厭我嗎?還是說我話太多,你不習慣?”
“......”
“工作!”
許歲猛地頓住腳,他扭頭,黃林燦忙舉起手:“但是我沒辦法介紹你去,那是違法行為,我可不想吃牢飯。”
他說得很含蓄,可許歲不傻,他一針見血:“你是做皮肉生意嗎?”
黃林燦表情一僵,頭一次去追尋許歲的目光,看清他眼底情緒并非玩笑,後知後覺放下手,換成極其認真的語氣:“怎麼會這麼想?”
許歲看他。
兩人無言對視。
“幫我提着,”他伸手,将那袋蔫巴巴的菜拍在黃林燦胸口,“我想吃火鍋。”
“诶,诶?”
“這是你拜托人講話的态度嗎?”許歲講話不客氣,可他模樣太好,黃林燦反而不覺得冒犯。
“請你吃就會告訴我?”
許歲輕笑,笑不及眼底。
他估計黃林燦發現他在假笑,但是對方不提,他也樂意演下去。
“牛肉還是羊肉?”
說實話,在遇到劉遠書之前,許歲甚至沒聽過火鍋。他的童年已經無法用悲慘形容,簡直是一場無窮無盡的煉獄,但是人的記憶是有限的,八年更替一輪,痛苦已經變成模糊影子。
像光斑,躍動到許歲腳尖前。
他踢開那痕迹:“都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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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場工作時間颠倒,為了能随時吃上熱飯,黃林燦先前買了口小電鍋,功率容量都不太大,但煮個火鍋倒是錯錯有餘。
他沒多少朋友,也不怎麼招待客人,黃林燦又急匆匆去便利店買了套新碗筷。看他這着急架勢,不知道還以為是未出閣的黃花大閨女第一次見相親對象。
黃林燦的廚藝不精,但他有自信比許歲做得好吃。
所以等許歲敲門,進來率先聞到的就是咕嘟咕嘟食物煮開的香氣,黃林燦舉着鍋鏟樂呵迎接:“家裡沒有多餘的椅子,坐床上就好。”竟然絲毫不在意許歲穿的還是外衣。
許歲聽見也當沒聽見。
房間鋪設地毯,他放下自己的拖鞋,盤腿坐在地上。
黃林燦歪頭。
許歲嗓音淡淡:“别介意,一想到你是做皮肉生意的,我覺得這也是你的工作場所。”
被冒犯到這種地步,黃林燦忍無可忍,他咣當放下鍋鏟,面對許歲半蹲下身伸手捏住他清瘦臉頰。
“我不是賣的,我是管那些賣的,小鬼,再語出不遜,我真敢把你拐上床。”
“......”
“知道錯了?”
許歲被捏住臉,嘴巴拉成條直線,模樣倒是出奇得乖,長睫毛垂落蓋住眼底的神情。五官比黃林燦最開始見他時張開了些,不再那麼稚氣,倒也談不上成熟。
他沉默,目光遊離,面無表情的臉,卻令黃林燦心跳漏一拍。話都說到這份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微妙。半上不下的,無論誰開口,依舊有幾分豔色意味。
黃林燦心底歎氣懊惱,他假裝咳嗽,剛要岔開話題。
“你活兒好麼。”
“……?”